从孔子到梁启超——“游客”文化的寻根与消逝
从春秋时周游列国的教育家孔子到游遍中国十六个省的徐霞客,游记曾经是中国的社论,中国人到欧洲并不是为了买LV,而是为了寻求救国之道。在错过了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等时代拐点之后,世界在21世纪见证了一个游客帝国的崛起。然而,今天的中国游客,是取经人还是小丑?
从孔子到徐霞客:
古人的文化寻找
中国最早的旅行家叫做周穆王,他也是中国自驾游爱好者的祖先——他有一辆由八匹骏马拉的“悍马”,性能好到日行三万里,带着他从西安出发,一路走到中亚。后世的一位无名粉丝带着对这位旅行家的仰慕之情,误打误撞制作了中国第一本路书:《穆天子传》。
春秋时,教育家孔子的旅行最有时代意义。从55岁到68岁,孔子周游列国, “累累然若丧家之狗。”回国删编《诗》、《书》,改定《春秋》,并且教诲弟子三千。孔子没有实现的,是更进一步的远游理想:“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汉朝时,商人踏上了丝绸之路,而游人队伍里也加入了司马迁这样搞田野调查的史圣。到了宋元,游客中混入了老外马可·波罗,而名气不大的汪大渊也很争气,往东去到菲律宾,往西去到伊拉克,往南去到坦桑尼亚,朱彧则证明了宋朝时广州已经有人在用指南针。
到明朝,出百里外必需路引,加上“父母在,不远游”的封建思想,让中国几乎成为一个“宅男帝国”,没有功名的庶民是寸步难行。但明朝偏偏除了盛产名太监,还出产知名旅行家——鉴于历史总是充满了戏剧性,最有名的旅行家和太监果然是同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郑和。
尽管如此,郑和绝对不是明朝唯一成名的旅行家。随便举一个例子,当时有一个人,19岁父亲就去世了,但偏偏又得到了非主流母亲“志在四方,男子事也”的批准,成为了一个没有政府资助的民间地理学家兼旅行达人,游遍中国十六个省,写出至今依然人气极高的旅游畅销书——《徐霞客游记》。
梁启超们的救国之游:
游记曾是中国的社论
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的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忙于寻找地理上的空间坐标,西班牙、葡萄牙人洋溢着地理大发现的热情;18世纪的启蒙运动之后,欧洲人又开始寻找文化上的时间坐标——他们进入希腊,进入地中海,只为进入想象中的古代文明,进入想象中的东方;18世纪到19世纪的英国工业革命,女人也加入了探索世界的旅程,蒸汽机车的窗户让妇女也可以眺望远方;而整个20世纪,暴发户美国人则开始到欧洲寻根,也开始“征服”世界之旅。当然,不能忽略的是,战后好学的日本游客也开始在全世界游走。
但对中国游客来说,20世纪却是一个看世界的奇妙开始——康有为在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国外,“流离异域一十六年,三周大地、遍游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路,一生不入官,好游成癖”。
1903年,梁启超到美洲走了一圈,从此有了谈城市、谈政治、谈社会的《新大陆游记》;同一年,晚清奇女子单士厘跟着丈夫离开日本,踏上她遍及俄、德、法、英、意、比、埃、希的漫长旅途,终于发现了裹脚不是女人的义务,因而写成最早的中国女人出国游记:《癸卯旅行记》。
在20世纪,游记曾是中国的社论——上述人士的一个共同点,是游记阐发了他们政治改革的思想,想在西洋找到中国将来发展的镜像。中国的救国游客努力了几乎整整一个世纪。
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到欧洲并不是为了买LV,大片《建党大业》里就提及毛泽东到北京,亦是为了与同伴募款到法国去,寻找救国之道。
游客帝国的崛起:
取经人还是小丑?
《孤独星球》作者托尼·惠勒和莫林·惠勒夫妇有一个说法,认为旅行是一种人类的本性,也是地球生物的本性。中国盛产游客,他们足迹所及之广阔、出行人口之众多、沿途花费之巨大、文化探索之深入、往来世界之频繁,甚至让他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也发生了小小的改变——这是属于中国人的大旅游时代,大陆游客纵横四海,让中国堪称“游客帝国”。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使人感觉到世界大倒退的,莫过于限制人的行动自由和减少人的自由权利。1914年以前,世界是属于所有人的。每个人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没有什么同意不同意,没有什么允许不允许。”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中郁闷地说。
“父母在,不远游”的祖训,让中国几乎变成一个宅男帝国。但在错过了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等时代拐点之后,世界终于在21世纪见证了一个游客帝国的崛起。对他国而言,中国游客从见识浅薄者、学习者、猎奇者,变成了GDP的增长点,变成了衰败经济的拯救者,变成了外交事件中不得不考虑的筹码,也变成了一种随处可见、人数众多却非本国国籍的社会“新成员”。
在20世纪,游记曾经是中国的社论,中国人到欧洲并不是为了买LV,而是为了寻求救国之道。今天的中国游客,是取经人还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丑”?
相关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