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明:大学的价值守护,在于“师”
我曾经读到鲁迅先生在1918年写的一篇文章,题目为《我们应当以儿子为本位》。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在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上,总是以父亲为本位。鲁迅先生提出我们要倡导一种新文化,把这种本位颠倒过来。
文艺复兴做的最大的一个贡献,就是恢复了人的主体性。在哲学界中称作,“上帝死了,人活了。”在我看来,师道的延续在于弄清楚什么叫“教师本位”。同国家、政府“以人为本”的主体不同,大学只以有学术价值的人为本。而对大学资源耗费最多的人,很有可能是这所大学最有价值的人。这就是大学和政府,大学和企业在以人为本上的区别。
大学的第一个使命就是培养人,这个使命从大学开始出现,900多年一直没有变。大学的第二个使命,就是洪堡精神所倡导的,大学意义不仅要育人,还要秉持探索真理,追求学术的使命。
过去大学的科研只是贵族的一种精神活动。上个世纪30年代,美国的大学把一个大学和社区的建设结合在了一起。在斯坦福到伯克利长达100公里的范围内,产生了硅谷,产生了美国最重要的生产力中心。这就是美国大学为社会提供的服务,大学的三大使命。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美国当代政治学家亨廷顿认为,未来的战争来自于文化和文化上的冲突。文化和文化的冲突怎样消除,一个新的功能赋予了大学:通过交流,来使不同文化形成互融。大学是能够把不同的文化融在一起进行交流的最好的平台。
那么能够承担这些功能的人是谁?答案相当清楚的,就是教师。
大学有一系列的价值观。当我们分析大学的时候,可以发现,每一所大学的历史其实都是一部专门的文化史。但是文化的终极在哪里?张岱年先生说,文化的本质就在其所沉淀的那一份价值。
大学仅有创新还不够,它更应该坚持一种守成的能力。守护这所大学的传统,就是守护这所大学已经形成的制度。
在北京大学的历史上,做校长时间最长的是蒋梦麟。在去世之前,他有这样一段话:对于北京大学贡献最大的,要数蔡元培先生和胡适之先生。蔡元培在1916年到北京大学任校长的时候,北京大学乌烟瘴气。他当时用了两句话,一是思想自由。第二句话是,兼容并包。北京大学从死气沉沉中一跃而起。当时欧洲有评价,中国没有一流的大学,但是已经有了一流的大学校长。
然后是胡适,胡适把中国的北京大学带到了世界上,使北大成为中国大学对外的代表。蒋梦麟讲,我和这两位先生比起来,他们才是北京大学的功臣,而我只不过是北京大学的一条“功狗”。
我对他的这句话反复咀嚼,觉得它的意味是非常深长的。由此,我又想到,冯友兰先生在清华做教授时有一段议论,他说做清华的教授是很舒服的,像神仙一样。神仙是什么呢?神仙是要云游四方的。
后来这句话也被陈寅恪教授所应证了,坚决不在北京做教授,要到南方去。最后选择了中山大学,当然一开始是在岭南大学。教授是要云游四方的,教授个人的个性、学术在学校可能有积淀,但是他们也有可能随时要把它们带走。做教授就像做神仙一样。
冯友兰先生又讲,清华大学的学生像老虎。这句话预示着什么?老虎迟早是要下山,学生是要离开学校的,将勇猛带到四面八方。然后,他又讲了一句话,清华的工作人员,从校长开始,都像狗。这句话绝对不是骂人的话,它是说,清华的工作人员从校长到处长,到一般工作人员,都在守护着清华的传统。
(徐显明,原山东大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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