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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边上造屋记

2013-07-28 15:28 未知/ 吴永强 /

 

  这是一个黄河边普通老人的造屋故事,50年,3次大洪水,3次造屋。济阳县崔寨镇花二庄,位于黄河滩上的普通村庄,关于洪水的记忆成为村民们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生为造屋忙碌的程曰明,已经没有力气新造一所房子了

  这是一个黄河边的普通村落,白天走在街巷里,几乎遇不到年轻人,偶有几个老人穿过,带给村庄一丝活气。距离村子几百米外的黄河,浑浊的河水汹涌而过。

  打开记忆的闸门,80岁的程曰明的一生几乎“浸泡”在了洪水里。

  从1949年到现在,每隔几年黄河就要漫滩,程曰明记得最深的是1958年、1976年、1996年,每一年房子都倒了,被冲没了。程曰明告诉本刊记者,“每次都是砖瓦全无,每次都在原来的房址上重新盖起来。”

  1958年8月的一个夜晚,洪水来时,25岁的程曰明正呼呼大睡。

  水从四面八方涨了起来,没过了村外的玉米地、花生地、杨树林,顺着程曰明的房子所在的土台往上爬。突然醒来的他伸手一摸,在床沿上摸了一把水。

  他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邻居家传来一片哭叫声,他的家成了孤岛。第一艘船进来了,程曰明把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和孩子们推到船上,趟水回到屋里,看见一岁大的小儿子还在床上,赶紧把他从屋里抱出来,放在高处上。水围着儿子乱转,儿子哭个不停,程曰明举起儿子,爬到屋顶,把他放在屋脊上。

  第二艘船划过来,儿子得救了。程曰明又钻进猪圈,抱出小猪,放在一个漂在水上的大盆里,回去赶出大猪,身后的房子轰然倒塌。等到了安全地带,程曰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1976年,房子又一次被冲走了,洪水退去,一家人坐在黄河滩上,面对一无所有的家园,程曰明做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定:“实在没有饭吃了,就把老三送给了别人,身边除了老二,其他的孩子都陆续去了东北。”

  到了1980年,程曰明到黄河上摆渡,运木料、石头,每天收入一块钱,还能免费吃一顿午餐。“有七八年的时间吧,生活最好,黄河也没有漫滩。”程曰明第一次感受到了黄河的亲切。后来黄河上修了浮桥,失业的程曰明回到村里。“一整年没有任何收入,没办法,就挑着担子到各个村子卖豆腐。”

  最后一次盖房子是1996年,黄河又一次漫滩,身边一个孩子也没有的程曰明和老伴亲手一块砖头、一块土坯地把房子盖起来。

  而今已是耄耋之年的程曰明偶尔会头疼,就随便吃点儿药。他和妻子一起经营了一亩多地,种玉米、小麦和花生。院子里的羊是所有的经济来源,一年能收入500多块钱。“孩子们再给个三百两百,他们生活也困难,有时候不给,已经足够了。”

  现在,村里大部分人都把房子建在了村西的高地上,修的土台也高,只有包括程曰明在内的三户人家还在村东,地势低平。掩映在树丛中的破旧老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到,更不用说洪水。一生为造屋忙碌的程曰明,已经没有力气新造一所房子了。

  花二庄的搬迁梦想

  程曰明所在的花二庄人不是孤独的,和他们面临同样危险的人还有百万。

  因为黄河滩区不仅是滩民的生产生活之所,也是黄河排洪、滞洪、沉沙的区域。滩区已经成了少有人问津的贫困地区,即使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济南市区,在大部分人眼里,“黄河滩区”也是一个近乎陌生的概念。

  据统计,在鲁豫两省,生活在黄河滩里的滩民共有189万人。截止到2008年,山东共有滩区100个,涉及人口130多万,其中滩区内居住55.35万。

  近年来,黄河似乎安分了许多。最近的那次大洪水已是17年前的1996年,连续多日的暴雨之后,黄河洪峰以创纪录水位通过花园口,花二庄的生产堤决口。正是那次水灾,让村民们愈发希望搬出滩区。

  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国家对滩区仅仅实行免收农业税的优惠政策。2006年1月起,国家废止了《农业税条例》,全国免收农业税,使“堤内堤外一个样”。

  虽然大洪水发生频率不是很高,但漫滩却时常出现。曾有专家指出,对于黄河下游而言,流量达到1996年洪水的三分之一左右就可能导致漫滩。据不完全统计,1950年-2004年,黄河滩区出现44次漫滩,平均每1.27年就有一次。频繁的水灾使得滩区保种不保收。

  “滩外群众在得不到足够的补偿的情况下,不愿意跟我们换地来帮我们搬出去。”村民程传广感叹道,“我们梦想了一辈子,希望能搬到黄河大堤外,不必天天担心黄河水会随时冲进家门,不必夜夜睡觉不踏实,不必年年修房。”

  “从小时候就记得,搬家说了好几次,高兴一下接着就心灰意冷。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程传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