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三峡移民的山东岁月

　　■三峡里的山东·移民

　　从长江到黄河——

　　他们原本只是长江边的普通农民，历史赋予了他们新的名字：三峡移民。这就注定了他们的人生将不只是会写进宗族的族谱，更与国家的史册有了一瞬的重叠。

　　熊德国和余华培就是百万三峡移民中的代表，他们先后移民到山东，在创造自己新生活的同时，也写下了移民华章里的精彩一页。

　　熊德国：

　　第一个到北大演讲的农民

　　2001年8月6日，熊德国背着78岁的老父亲，身后跟着一家老小，他们作为忠县首批外迁三峡移民，和815名乡亲一起揖别祖祖辈辈居住的故园，路上走了三天，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山东新家。

　　“到寿光市化龙镇鲍家村是2001年8月6日，”11年后，熊德国依然能够一口气说出准确日期，“这个时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老父亲对北方的水土难以适应，寒冷的冬天让他喘个不停，饭食更无法习惯。“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独自坐火车回到了忠县我哥哥家。”

　　刚来时，一个人都不认识。熊德国喜欢串门，谁家结婚就去看看，跟着旁人随份子钱，时间长了就互相熟悉了。而今，熊德国再去赶集，“大人小孩都叫我老熊，没有不认识的人，”去寿光市里的次数多了，很多本地人还不如他熟悉。

　　熊德国原来是一名裁缝，给人做衣服为生。刚到寿光，第一次种麦子，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眼界内没有了高山，感觉分外不适应。他从这种一望无际里看到了商机，买来拖拉机给人耕地，这时候距他来到寿光还不到一个月。当年他又买了收割机。

　　“按照重庆古话，不早买，别人买了就落下了。”有了机器，熊德国雇了两个人。“以前做裁缝勉强维持生计，现在机器一转，来钱就快。”时间长了他也有了经验，耕地时拖拉机来回几趟，他立马就算出了亩数，不等主家说话，他抢先说出来，别人问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仔细，他狡黠地说：“我肯定知道。”耕一亩地50元，算多了不忍心，算少了赚钱少，他脑子里的账算得比谁都准。

　　化龙镇武装部长隋江，一直从事移民工作。熊德国对他充满感激，“有一年我买的胡萝卜种子出了问题，8亩地种出来的胡萝卜分叉多，跟他说了他跑去一遍遍协调，最终对方承认是种子的问题。”经过协调，挽回经济损失18000元。

　　化龙镇号称“中国胡萝卜第一镇”，几乎家家户户种胡萝卜，移民也不例外。

　　熊德国还卖过保险，搞过运输，最多时有4部货车，一年赚100多万。而今，他又准备开一家养鸡场，“必须全面考察。”

　　作为移民致富典型，2006年，熊德国进京到北大演讲。他紧张得要命，“前面就有一个例子，上台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到了台上，学生们看他是农民，不买他的账，他就端着重庆版普通话掏心窝子，将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怎样背着家当和老父亲来到山东，学生们被他感动了。

　　熊德国的儿子今年22岁，和儿媳妇一起在附近毛纺厂上班。儿媳妇是寿光当地人，和他同村，两人正准备结婚。未过门的儿媳妇早已经把熊德国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天天过来。闲来没事熊德国也会喊亲家过来喝酒。

　　“现在，请司仪、请乐队、婚庆，这些工作都做了，”他还在寿光买了100多平米的房子，请移民朋友装修。腊肉必须得做，“还要请四个移民大厨，招待客人的菜得多放辣椒。”熊德国细心准备婚礼，幸福地说：“累!”然后大笑。

　　跟寿光当地婚礼最大的不同是，每当这时候，包括熊德国在青州的两个舅舅在内，周围移民都要聚到一起，婚礼成了移民们怀念家乡的一种仪式。

　　父亲2007年去世。在父亲坟前，他长跪不起，魂归故里是每一个游子的夙愿，他终于给了父亲一个交代。他时刻惦记着老家的亲戚，姐姐的儿子大学毕业，在重庆工作，买房子熊德国赞助5万元。

　　如今，每年中秋，妻子要在这一天亲手做些糍粑，因为在老家重庆有着中秋节吃糍粑的风俗;另一间屋里，熊德国也在忙着给逝去的先人写符上香。中秋节的团圆饭一定要让祖宗先吃，这也是重庆老家的规矩。

　　熊德国去年回了一次老家，如今，“做梦还是在老家，原先走过的路，那里的山山水水。”永远无法忘记的故乡，“我们那里山好、水好、空气好，这里路好。”

　　余华培：

　　亲戚主动移民到山东

　　尽管迁到山东已近8年，余华培说话还是带着浓重的重庆口音，以至于他必须写出“余华培、柏城镇柏城村”，别人才会听懂他在着重强调的几个字是什么。

　　但是他与当地人的差异也就剩下口音这一项了。

　　2004年8月16日，重庆市开县东华镇三皇村的三峡移民余华培与弟弟余华成，两家共七口人来到高密市柏城镇柏城村落户安家，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同村谢家清一家四口。

　　“他们刚迁过来时，村里就将他们的房子选址建在地理位置较好的政府街平安大道与市场街西侧，水电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考虑到故邻交往方便，3户移民南北毗邻而居。”当地干部告诉本刊记者。

　　从重庆的崇山峻岭来到胶东平原，余华培着实适应了一番。

　　山东的生活习惯、劳作方式和方言需要他一点一点去消化。“来到这边的前四年我就在高密县城里打工，每个月只挣一千多块钱。”

　　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优势，开个川菜馆呢?余华培原本在老家是一家饭店里的厨师。移民到山东后，当时由于没有本钱，这个计划也只能想想。

　　2008年5月12日，余华培的“川菜王鱼庄”开业了，“那天正好汶川大地震，我记得特别清楚。”可是刚开始生意并不好，最糟糕的一天营业额只有9块钱。“起步那一年，生意特别惨淡，可能是我还没有摸到山东人的口味习惯。”

　　为扭转局面，妻子孙志香开始向顾客发广告，吃饭送啤酒，送挂历，反正能用的招数都用了。“2009年开始，餐馆有了起色，招牌菜‘酸菜鱼’也打出了名号。”之后的火爆超出了余华培的想象。

　　现在每到吃饭时分，余华培家门前都是车辆满满，生意兴隆，据说中午要吃这里的酸菜鱼，需在11点前订桌，晚了会订不到。

　　由于人手不够，余华培索性把开县老家的亲戚都叫了过来，“我的姐姐、弟弟、外甥女，不像我，他们是主动移民到山东来的。”

　　余华培在山东的8年里，山东人的古道热肠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刚开酒店时，村里帮助他拉线杆，竖广告牌;为方便出行，给他们从家门口到大路铺上砂石;每逢农历八月十五或春节，镇政府与村委都买上礼品来看他们。平时如遇到困难，镇上村里能够办的都尽力帮助解决。有一年谢家清意外受伤住院，得知他一时筹集不齐医疗费时，村里立即借给了他4000元救急。

　　2011年对于余华培来说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我买了一辆别克君越，白色的，10月1日，儿子也和当地姑娘结婚了。”现在说起来他还是满面春光，“生活，还可以吧。”

　　“不想回去了，回去没意思。”孙志香在一旁附和说。

　　■相关链接

　　三峡移民在山东

　　首批三峡移民到山东

　　2000年8月26日下午4点32分，从重庆来的238次移民专列驶进山东临淄火车站，首批611名来自重庆忠县的三峡库区移民正式踏上齐鲁大地。

　　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作为试点，接收了这批来自重庆忠县的三峡移民。他们被安置在交通、水利、电力、通讯、就医、上学、土地资源等综合条件较好的5个镇及经济开发区的39个村子中。

　　新增三峡移民

　　到2002年，济南、青岛、烟台、潍坊、威海、济宁、淄博、泰安等市共接收安置了7049名三峡移民。2003年，考虑到安置的容量太过密集，移民生活水平难以短时间内得以改善，国务院决定：2004年仍将继续安排部分库区移民外迁，其中分配给山东省的接收安置指标为3000人，被称为新增三峡移民。

　　2004年8月24日，来自重庆开县三峡库区的700多名移民乘专列到达泰安、淄博，顺利入住安置地。至此，山东省自2000年开始的接收安置三峡移民工作圆满结束。

　　按照国务院的部署，山东省从2000年开始接收来自重庆忠县、开县的移民。至此，全省已累计接收安置三峡移民过万人，超额完成了国务院下达的三峡移民外迁安置任务。

　　移民人均耕地高于山东平均水平

　　在安置地的选择上，山东省选择自然条件好、交通便利、环境相对宽容、群众基础好的村安置移民。在耕园地分配方面，调整稳产高产的耕园地11013.44亩，满足移民耕作需求，达到人均1.09亩，高于山东省农民平均水平。

　　山东三峡移民之最

　　在承担三峡移民外迁安置工作省份中，山东省是惟一的北方省份，在生产方式、语言、习俗、气候等方面都与移民原住地有很大差异，同时也是移民省份里唯一不直接受益于三峡工程的省份。

　　山东也是2000年以来收纳安置重庆三峡库区移民数量超过万人的三个省份之一。

　　但是山东省为安置好三峡库区移民，拿出了最好的县、最好的乡镇、最好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