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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在故乡

2013-07-06 10:28 未知/ 王欣芳 /

 

  留守本身就是一种远离父母的流浪,内心的孤寂,社会的侵害让他们成为流浪在故乡的孩子。本刊记者走进山东不同地区的留守儿童,用真实的故事展示中国粗放型城市化进退失据的悲凉图景。

 

  章丘市文祖镇马家峪村吕茜博:

  老人,孩子与狗

  马家峪村并不大,问起吕茜博家,村民随手一指:“顺着路走,一个破大门就是。”

  “破大门”里是吕茜博的外祖父家,院子里养着果木家禽,还有凶巴巴狂吠的狗。“家里平时除了老人就是小孩,所以养两条狗。”说这话的是吕茜博大半年没见的妈妈,为了儿子的小升初考试,她特意从内蒙古赶回来。“我跟他爸爸都在矿上工作,矿队往哪里去,我们就跟着,这些年东北、安徽、河南都去过,有时两年才回家一次。”

  吕茜博平时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姥姥63岁,姥爷68岁。

  姥爷马敦祥三年前在山东老家安顿下来,家里已经没有土地了,“她姥姥平时天天得出去干活,给人家打扫卫生,我在家辅导他学习。看到别的孩子都是跟着爸爸妈妈,我们也很心疼。”姥爷说。

  原本认真听我们讲话的茜博这时低下头去。从6岁开始,他便做了留守儿童,“孩子小的时候,我带着他坐火车找他爸妈过年,车票难买,人又多。年纪大了些,我也禁不住折腾。”

  12岁的吕茜博块头挺大,正在家里准备期末考,手背上也写着英语单词。跟同龄的孩子比,他羞涩又有点老成。他也不太喜欢跟其他孩子玩,因为“到了饭点他们的爸妈喊他们回家吃饭”,茜博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妈妈,没有再说下去。

  吕茜博最盼望的是每周五晚上7点,“我和爸爸妈妈约好这时候上网视频聊天”。他将书桌上的书归到一边,露出压在玻璃板下的中国地图,这个六年级的小男孩很快找出标示鄂尔多斯所在的圆圈,用尺子量了下那里到济南的直线距离,然后看一眼比例尺,迅速计算出两地的直线距离:1038千米,“太远了”。

  很显然,对茜博来说,母亲短暂的回归和陪伴是暑假一个愉快的开场白,这个夏天终于不再只是他和他的狗作伴玩耍了。

  临沂蒙阴县垛庄镇凤凰峪村邵鑫宇:

  我多想去看看遥远的天安门

  “妈妈告诉我,沿着弯弯的小路,就能走出大山,遥远的北京城,有一座天安门,广场上的升旗仪式非常壮观,我对妈妈说,我多想去看看,我多想去看看。”

  这是一篇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文,也是下峪小学五年级小学生邵鑫宇经常念叨的一篇课文。

  三年级的时候,邵鑫宇的妈妈因病去世。

  邵鑫宇的村子位于孟良崮附近,贫困是这里的常态,她很少与高大沉默的父亲谋面,每天与奶奶、弟弟相依度日。

  从外表来看,邵鑫宇矮小瘦弱,没有11岁孩子应有的体型,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邵鑫宇家的院子不大,里面堆砌着大量秸秆和树枝,五只山羊不知所措的张望着,大公鸡则踱来踱去,她三四岁的弟弟看到陌生人害怕的急忙躲了起来。

  据老师介绍,邵鑫宇的成绩不错,最善语文。而她家里墙上的奖状验证了这一切——那里贴着她在学校历年获得的荣誉:好孩子、优秀学生等。记者要求看看她写的作文,她立即翻箱倒柜的去寻找,一脸认真虔诚的样子,但最后不知所终,“或许是当柴火烧了吧”。

  邵鑫宇家里有些脏乱,但惟独那台电话机清洁干净,那是邵鑫宇的小小幸福,她说她可以在里面听到父亲的声音。而电话机旁摆着一张她很小时候拍的写真,照片上她一身米老鼠卡通造型,微笑着面对镜头。“那是妈妈还在的时候”。

  邵鑫宇平时除了学习,还要照看弟弟,“过冬的衣服是花了七十块钱从集市上买的,就这点钱还是借的,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养活这两个孩子了。” 他们的奶奶总是像祥林嫂一样向来客叙述家里的不幸遭遇。

  但是邵鑫宇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领着弟弟跑出去了,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山羊成为他们唯一的慰藉。

  平邑县地方镇甘草峪新村完小:

  从留守到流浪,只有一步之遥

  教师杨文所在的新村完小,位于平邑县地方镇甘草峪,这个大山深处的村子,虽有着唯美的名字,却贫困、闭塞,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20多里地。和周围很多学校类似,这里只有一百多个学生,大部分是留守儿童。

  这是个地道的穷山沟,山民主要栽种山楂、苹果。为谋生计,一多半孩子的家长在外地打工,主要的活计是卖冰糖葫芦,足迹遍布广州、上海等沿海城市。管理果树、施肥、喷药,就全交给了老人和孩子。

  上课时间是八点半钟,早晨六点半,就有不少孩子往学校赶。爷爷奶奶起得早,要么上山捡桃叶给羊做越冬的饲料,要么砌坝子、捡柴,孩子在家不放心,就招呼着吃点早饭,催着到学校去。更多的是塞给孩子两块钱,让他们到小商店买点吃食。

  去年11月22日,“麦田计划”来到了新村完小,在这里举办一次捐助活动,为每一名山村孩子捐赠一本《新华字典》。“麦田计划”成立于2005年,致力于改善贫困山区孩子的教育环境。

  学校专门召开了发放仪式。孩子们很开心,领到了字典,拿在手里反复摩挲,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杨文曾教过一届六年级,只有七个学生,“上初中的只有三个,再后来一个也不上了,都出去学点手艺,比如理发、开车。”“这些10岁左右的孩子都很叛逆,有的爷爷奶奶根本就管不了,跟他们有了矛盾,就私自跑出来流浪了。”

  可以说,从留守到流浪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