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湖
编者按:
流浪汉的生存状况,凸显了一个社会的开放和文明程度。陈琍琍的散文,通过与几个美国流浪汉的接触,展现了美国流浪汉的生活,从一个侧面展示出美国社会对待弱势群体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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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我与流浪汉交朋友
□陈琍琍
加州伯克利城市,东临旧金山海湾,西靠伯克利山脉,风景怡人,气候温和。在这片美丽的湖光山色中,和谐共处着社会各个阶层的住户。而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则是这里最底层的弱势群体。在伯克利城市中心的一些公园、草坪和街道上,白天黑夜都能看到这些流浪者的身影。我在美国探亲时结识了他们。
我们住的公寓后面,有一片葱绿的草坪。闲暇中,我交识了一位流浪汉朋友,叫Jeremy。三十出头的白种男子,络腮胡须,罗马鼻,一双浅蓝的大眼睛,身材彪悍,气色红润。要不是他整日坐在草坪边无所事事,行李推车与他形影不离的话,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名流浪汉。
“这是你的全部家当吗?”我和他交谈起来。他笑笑,用带方言的英语告诉我。他叫Jeremy, 是佐治亚人,从洛杉矶来这里已三年多了。“政府发给你救济金吗? 每月多少?” 我想了解他的吃饭问题。“有的,340美元”他回答。“每月发一次吗?”他拿出纸和笔写了一大堆数字,大意是政府欠他一笔钱。我不甚明白。
他哈哈大笑,问我从哪里来? “中国” 我回答。一听到中国,Jeremy的蓝眼睛顿时亮起来,说:“中国,一个了不起的国家,美国的电器、服装等从中国进口很多,中国的东西便宜。”
我问他: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找工作?”他说他曾经工作过,后来……他越说越快,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接着他把话题转到美国总统奥巴马,说不管谁当总统,他要的是食物,是吃的东西。Jeremy很健谈,一人滔滔不绝。可惜我的英语不到家,听懂不多。
自认识Jeremy后,我在草坪散步,就和他聊聊天。有时觉得他怪怪的,他在自己的坐凳前,架上一面半圆形的反光镜。问他作何用? 他说能看到后面的行人。但由于语言障碍,对于他过去的经历,我无法进行了解。
为了弄清庐山真面目,一天下午,我请儿子做翻译,我当采访者,爱人是摄影师,我组织全家人对Jeremy进行了采访。
Jeremy见我们全家前来,很开心。他的话匣子一下子倾泻而出。只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蓝眼珠瞪得圆圆的,借助于手势和夸张的肢体语言,他亢奋激昂地演讲着,俨然像一名大教授在讲台上,作一场精彩绝伦的报告。
他原来上过几所大学,学过电子、机械、经济等专业,可惜最终没有拿到一所学校的毕业文凭。他有一个舅舅,在佐治亚州的一个教会当牧师。Jeremy也曾入门教会。渐渐地,他感到教会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把人们的思想和财产都控制住了。他觉得教会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他说他曾经窥视教会里的秘密,但被舅舅发现了。舅舅就派人跟踪他,算计他的钱物。他曾工作过,但受到舅舅的跟踪。现在,他正准备把舅舅告到联邦法院……
我更关心当前的问题,不得不打断他的故事,问道:“政府有生活费给你吗?”“已有十个月没给钱了,每月发食物券。我身边除了仅有一百美元现金外,还有几张违规露宿的警察罚单。他举起绑在右手臂上的皮夹子,皮夹子的一头还扣在中指上。同时,他指着地上的反光镜,说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偷。
“那你今后想干些什么呢?”我儿子问道。Jeremy 从他的包里拿出几张他刚画好的设计图,讲只要政府采用他的设计方案,纽约的地铁一定会行驶得更快……他越讲越激昂,语速也越来越快,全然不顾听众的反应。
我们结束了一个小时的交谈,我送给他一张崭新的五元钱人民币作纪念。他第一次见到人民币,观摩了好一阵,然后很珍惜地藏在他的皮夹子内。
通过这次深入交谈,可以判定Jeremy有精神障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始终怀疑遭到别人的跟踪、算计等。
伯克利还有一个“People Park”,是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的集结地。当地人称这个公园为流浪汉公园。这里,日夜盘踞着许多身体壮实的流浪者,中青年居多,他们来自美国各地。
在诸多原因致贫的群体中,除了酗酒、戒毒者、懒汉外,精神疾病患者中,有部分是退伍军人,因为战争扭曲了他们与社会交往的正常言行。从表象看,他们并不是穷得一贫如洗,有的行李囊边还停靠着崭新的自行车,有的还牵养着宠物狗。白天,他们在公园里下棋、聊天、看书、睡觉等。甚至有人在公园边的人行道上,写上很大的粉笔字骂警察;还有的,干脆把美国国旗扯在树枝上,自己爬到几米高的树杈上呼呼大睡……
这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弱势群体,一个不可避免的社会问题。加州政府如何面对,又怎样救济和帮扶的呢?
后来,通过访问当地基金会,与一位美国作家朋友的深入交流,我才解开了疑团。
流浪者中,一些轻微精神病患者,是经过医院的治疗后,放到社会中来的。这种自然疗养法,能更好地释放他们的身心压力。专家们认为:融于社会环境,每个人需要的时间是不一样的,重要是让他们有面对社会的勇气。
他们的衣、食、住宿经费,来源于当地政府的部分补贴和多种基金会的捐款。股神巴菲特每年私人义卖午餐会的捐款,主要用于加州无家可归者的食物和医疗帮助。
地方政府和民间社团,在伸手援助这些无家可归者的同时,也采取一定的措施,激励他们重新回到正常人生活中来,成为自食其力者。作家朋友说:“我们基金会一直在思考,从什么角度去改变他们的心理和生活。”
在“People Park”,我还结识了Dantu,一位女子流浪汉,高挑身材,披肩金发,整天戴一副墨镜。她曾经是一名歌手。4年前,遭家庭暴力后出走,身心受到严重损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昔日的创伤逐渐愈合,重新鼓起新生活的渴望。
那天,Dantu兴奋地告诉我:“基金会已经介绍她去一家超市当营业员。不久,还要援助她,重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说到这,Dantu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她看到了美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陈琍琍,做过翻译,曾长期定居美国,现居江苏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