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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的“大妈之恋”

2014-05-10 15:14 未知/ □吴越 /

  翻开浩繁的历史卷轴,我们不时能发现大妈的身影。她们决定着世俗道德,她们的能量运作着民间的是是非非,甚至她们还能改变政局,影响一个时代……脱掉了少女之娇羞、少妇之含蓄,大妈们敞开膀子,入男人群中而无所顾忌,成为女性参与实事的标杆。

 

  江冬秀:

  改变时代的民国“悍妇”

  大妈可以稳固一个家庭,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改变政局,比如胡适,比如汪精卫。

  鲁迅弃了发妻朱安,郭沫若弃了发妻张琼华,郁达夫弃了发妻孙荃……但是到了胡适,这位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竟娶了个乡村小脚夫人,而且从一而终。

  这便是江冬秀。“胡适的小脚夫人”,成了民国史上的“七大奇事之一”,为人们津津乐道。

  1918年冬天,江冬秀在老家伺奉婆婆一年后,来到北平与胡适共同生活。她一个小脚女人,大字识不了几个,却以一种女主人强悍的姿态与京都一帮子作家教授打交道,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当然她也有女人的小手段,这手段就是掌握了胡适要做圣人、充大师的弱点,出其不意然后致命一击,将胡大师制得服服帖帖,这一招百试不爽。

  胡适恋上表妹曹诚英,江冬秀终于爆发。胡适一进门,老婆便一声断喝,把他吓傻了。江冬秀横了脸:“半斤鸭子四两嘴,你至今还嘴硬,你诚心娶你表妹,就将我娘俩先杀了。”从桌案上抓起一把裁纸刀,高高举过头顶对着儿子:“不如我先杀了他再自杀,省得我娘儿几个碍人家娶小老婆。”此时,早有家佣过来抢过江冬秀手中的裁纸刀,可江冬秀并不罢休,又抓过一把剪刀朝胡适扔过去,差点戳伤胡适的脸。

  梁实秋为了娶新派小姐,要与元配程季淑离婚。程季淑哭得眼泪巴拉的,来找江冬秀,她便站出来给程季淑撑腰,鼓励她打官司,还自愿出庭作证,最终让梁实秋败诉。此案轰动京华。

  一时间,江冬秀成了小脚太太对抗教授们的一杆旗帜。

  晚年,胡适在美国做寓公,不拿工资,境况不好。江冬秀却仍然天天沉迷于麻将桌,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一个大教授现在不挣钱,家里一应开销全靠我牌桌上的收入,我不打麻将,他就要饿肚子。”

  汪精卫的妻子陈璧君,也是典型的“悍妇”,但与胡适的机遇不同,此悍妇直接将汪精卫推到了火坑。

  当年汪精卫“引刀成一快”,刺杀摄政王,陈璧君不离不弃,堪称时代楷模。怎奈两人相差甚远,汪精卫是典型帅哥,而陈璧君则奇丑,对丈夫看管甚严,辛亥革命后,便逼死了汪精卫的情人方君瑛。陈璧君一生嫉妒,汪精卫身边女性一概被其痛斥,并积极引导汪精卫通敌卖国,终于双双沦为汉奸,为人不齿。

  悍妇也有标准,如江冬秀者,为人所喜爱;如陈璧君者,则让人厌恶。其实,两人都是各自丈夫的一个媒介,看到此妇,就看到那个男人的形状,实则是让人唏嘘。

  一部中国文化史,就是主动或被动培养大妈的历史

  这是一个奇特的现象,很长一段时期以来,少女、少妇被各种压力束缚,关门闭户、不见生人,她们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而一旦成长为婆婆,或者到了一定年龄,便具有了和男性类似的社会身份,她们完全可以穿堂入市,行走在男人堆里——王婆卖瓜,瓜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婆已经抛头露面,并且承担起了和男性相当的角色。

  为子女婚事操劳,古今大妈皆然。

  历史上第一个轰动一时的大妈,无疑是焦母——《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的母亲。她无故休掉儿媳刘兰芝,最终致使儿子儿媳双双殉情。

  这位母亲见了儿子就絮絮叨叨:“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有人认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实际这正是焦母的心理话。兰芝辩解“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可是辩解无效。

  焦母为何赶走兰芝?有人说,在焦母眼里,“生小出野里”的兰芝配不上“仕宦于台阁”的仲卿;有人说,兰芝不会生孩子,这在封建家长看来罪不容赦;也有人说,是“恋子情结”,畸形心理,让焦母拆散兰芝;还有人说,焦母刁钻古怪,不可理喻,行为本身无章法可言。

  然而焦母错了,刚烈的兰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失去了好媳妇,也陪进去好儿子,不知老人家后半生情何以堪。

  古代第一好媳妇和第一恶婆婆的故事以悲剧收场。直到今日,婆媳矛盾依然是催生大妈的“温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媳妇成了大妈,下一个媳妇便往往在婆婆的阴影下生存,她只好蓄积能量,准备有朝一日化身新的大妈。

  老妇人没了少女的娇羞、少妇的婀娜,便成为真正的“女汉子”。于是,集万千老妇之美德于一身的刘姥姥横空出世。

  一进荣国府,刘姥姥小心谨慎,打通关节,与赫赫有名的金陵大户建立关系;二进荣国府,刘姥姥左右逢源,装疯卖傻,演绎着一位公关人士的成功之道;三进荣国府,刘姥姥挺身而出,侠肝义胆,成为《红楼梦》里重要的收场人物。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太太,何以在贾府里畅游大观园、醉卧怡红院?

  刘姥姥身上所具有的,是中国女性的勤劳质朴、人格魅力。虽没见过世面,但其胆略过人,可为后世妇人楷模。

  可以说,一部中国文化史,就是主动或被动培养大妈的历史。

  民间老妇的生存哲学:

  媒婆、神婆、老鸨

  这是一个特殊的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媒婆、神婆、老鸨各行其道,占据着各自的话语权,尤其在古代,他们中的很多人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最有名的媒婆当属王婆,这个横亘于《水浒传》、《金瓶梅》中的人物,在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媾和过程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在西门庆和潘金莲无意杀害武大郎的时候,王婆却出于对几两银子的贪婪,竟唆使二人谋害了一条人命。

  像王婆这样教人偷情的媒婆不在少数,《喻世名言》开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薛婆是一个卖珠子的媒婆,接近蒋兴哥的妻子三巧儿,为他人偷情服务。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行其道的古代,媒婆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不过,媒人地位却不是很高,民间有不少俗谚心讽媒人:“媒人口,无量斗”,“十个媒人九个说”,“无说不成媒”等。

  神婆比媒婆更神秘,有些相信鬼神论的人得病了,没有钱去买药,便找到这些扬言自己有神灵或狐仙的人。而痊愈了的人便开始对众人讲:是谁谁看好了他多年的病,一传十,十传百,来找神婆看病的人就多了。

  直到现在,神婆依旧出现在很多偏远乡村。“丢了魂”的小孩儿,须请神婆相看,很多人都有与神婆交往的经历。赵树理小说《小二黑结婚》中的三仙姑,便是典型的神婆。

  在文学作品以及影视作品中,经常会有妓院出现,老鸨便粉墨登场。开设妓院的女人,也叫鸨儿、鸨母。相传老鸨是一种已经灭绝的鸟类,没有雄性,只有雌性。它们通过与其他种类的鸟进行交配,然后繁殖,很像“人尽可夫”的妓女,所以称呼妓女老板娘为老鸨。

  老鸨往往出身妓女,通过不懈努力,打通各项关节,成为妓院之主。在文学作品中,她被刻画成贪得无厌的形象,《卖油郎独占花魁》中有一句:“五鼓时,美娘酒醒,已知鸨儿用计,破了身子。”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被老鸨设计破了身子,本来只卖笑不卖身,以后就成了纯粹的妓女。

  ■观点

  你妈,我妈,都是咱妈

  □杨梅

  “揭开盖头,鲁迅看到一张狭长的脸,脸色萎黄,颧骨凸出,前额高而近秃,发育未足,似有病容。当夜,鲁迅坐了一宿,彻夜未眠。4天后,鲁迅便借口不能荒废学业,与二弟周作人启程回日本,一走3年。”

  这是鲁迅与妻子朱安成婚的情形,母亲把他请进了婚姻的城堡。对于这场爱情坟墓,鲁母坚持的理由无非是“从来如此”,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愤怒地反诘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自幼丧父、家道衰落,鲁迅的母亲无疑是坚韧、博爱的,小脚老太太以其远见将三个儿子培养为一代文豪,同时鲁迅的母亲即是中国大妈的一部分:因贫穷而来的怨气、包办婚姻、迷信中药、读张恨水的鸳鸯蝴蝶小说、过度望子成龙给鲁迅带来一生压抑……

  我们的爹娘们或多或少带有这样的气息:市井,贪图便宜,小商小贩的一元三角是他们争竞的焦点;家长里短、论人是非,亲友邻里的蜚短流长是他们津津乐道的八卦;见识浅薄,穷时吃鸡蛋觉得美味,富时吃两个鸡蛋则更美味,穷时买黄金首饰炫耀,富时买更多黄金首饰保值;精神贫瘠,电视只看相亲台,新闻只看家庭纠纷,打打太极、扭扭秧歌就是最大的消遣,搓搓麻将、玩玩扑克便是全部的娱乐;左右子女、情感粗暴,豆瓣网上“父母皆祸害”小组中把自己当做私人附属干涉摆布的比比皆是……

  然而,计较金钱是来自生活贫穷的烙印,节省开支是为家庭服务;见识浅薄、毫无梦想是源于生活困顿且要脚踏实地养家糊口;干涉子女则大多因为迁怒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和怨气……

  朱自清《背影》里的父亲,落魄而失意,甚至有些可笑。中国的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小气、嫉妒、暴躁甚至有些糊涂——电影《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丧子之痛的曼努埃拉甚至触犯着道德的禁忌来实现母爱;《弥留之春》中母亲为了让离家的儿子回家,故意让家里的大黑狗吃坏了肚子,儿子于是回来帮黑狗喂药;《老有所依》中卖假药给方琼老太太的田咪被抓,老太太坐那儿说,你为什么不多骗我会儿,你骗我还有个人跟我说说话,现在只能跟猫说话了;贾宝玉那个爱贪便宜的奶娘李嬷嬷何尝没有过晴雯、袭人的青春?

  大妈,不是别人的大妈,只是生活侵蚀下的产物,是各种身份失落于时代之后的无奈,是无力者的宣泄,是我们共同的母亲,甚至女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