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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事件”:“伪成人”时代的罪与罚

2013-05-26 09:54 未知/ □花蜜 /

 

  5月8日,海南省万宁市发生一起当地小学校长和房管局工作人员带6名小学女生开房的事件。在儿童保护法律的不周全、事发后呼之欲出的腐败冰山等反思后,受害女孩“生活方式失范”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酒吧、KTV、女朋友”:被成人符号所包围的儿童世界

  在关于“海南事件”不同的采访中,12岁女孩薇薇(化名)都提到跟校长在酒吧见面,以及孩子们在酒吧聚会这样的描述。这让几个12-14岁之间的青春期女孩难免被人贴上“问题女孩”的标签。

  高昱、刘天时、卞智洪所著的《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一书中描绘了一个六年级女生何路先的奇谈怪论。这个小女孩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冷静的玩世不恭:“学校无非如此……作家无非如此……旅游无非如此……”,一切成人世界里的不可言说的原则在她眼里都轰然倒塌,她提前半个世纪就窥破了世界的奥义。

  如今的孩子就是这样,成人世界已经不再是他们探索的小径错综的幽暗花园,他们甚至有些不耐烦: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

  在平凉市某小学课堂上,老师让学生用“奶”组词,一名男生很勇敢地站起回答说:“二奶。”老师愣了片刻后问他:“你知道二奶是什么意思吗?”这个小学生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往下说了,而另一个男生补充说:“二奶就是小老婆。”

  “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女没人追、四年级的帅哥一大堆、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夫妻一对对。”这是最近流行在小学生中的一首自创打油诗。“代写情书,五块钱一封”,某些学校里面甚至出现了“代写情书”的产业链。收到情书的人中,竟然还包括男老师们。

  近年来,因为性早熟前来就诊的儿童有增多趋势,年龄段也在提前。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形形色色的儿童犯罪问题。

  10岁的女孩依依在QQ上认识了11岁的男孩豆豆,在豆豆一再劝诱下,依依便与对方开始裸聊。到了晚上发现自己的3张裸照在网上。依依母亲事后报警,但豆豆因年龄太小被免于处罚。

  不再有什么少儿不宜了,孩子和大人们一样置身于暴力、色情画面和肥皂剧面前,他们根本不需要像过去的孩子那样靠窥视来获知成人生活的信息,因为他们已经被成人的符号世界所包围。尼尔·波兹曼说:“我们的文化会忘记它需要童年的存在,这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它已经要忘记儿童需要童年了。”

  谁杀死了童年

  事件中,媒体记者和受害女孩薇薇的父亲肖先生有这样一段对话:

  “平时对孩子也没有讲过这种社会上基本的防范知识吗?”

  “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防范,你说我是男人我怎么跟女儿说。”

  这位父亲向记者坦诚,他们一家5口人挤在一间租的平房里,靠出卖体力过活,平时极少与女儿沟通。

  由于生长环境的潮湿与逼仄,相当一部分孩子自打出生就被迫去学习生存的技巧,而成人世界的自私和龌龊深深地影响着他们,并彻底左右了其一生的命运。

  从舞台上小朋友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到电视台为了逗乐,诱使小孩表现出成人式的狡黠,再到四五岁的孩子熟练的拿着香烟吞吐;从在校园里比谁家的房子大、车子好,到“愿‘钱’程似锦”、“祝早日住豪宅、娶靓女”模仿成人交际的客套话……这些无不昭示着成人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正日益侵入儿童的生活。

  儿童的有知和无知就这样错位,他们有稚嫩的壳,装的却都是成人那一套东西。“去儿童化”正是童年人所面临的最可悲的结局。

  也许,你正感叹身边的童年人越来越像大人了,也许他们的父母还为此得意,但这样的“成人儿童”可能正是童年回不去的主因。他们活在一个成人空间里,不可能去爬树、掏鸟蛋、最大限度地亲近大自然、去自为的探索和发现、磨炼自己的个性……

  童年记忆里如火如荼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这些孩子在田埂上快乐地拾稻穗的时光,仿佛就是在昨天, 消费文化的膨胀和大众媒介的强势介入,使得儿童成为戴着儿童面具的灵魂空壳。鲁迅先生说:“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让孩子用孩子的方式说话,也是“救救孩子”的一种手段。

  如果全是老姜,这将是一个何等辛辣的社会

  喜欢为“坏孩子”说话的郑渊洁曾发表微博称小学班干部制度是在培养“汉奸”,并列举3个特点:为强权效力、告密、奴役同胞。他说,发达国家小学没有该制度,建议取消,让孩子平等成长。

  一代人重复着一代人的悲剧,一代人在践踏一代人的尊严。

  易中天先生曾经靠“品三国”获得名声,但他也极力反对将三国故事拍成供青少年观摩学习的电视剧,理由很简单,通篇教导世人学习权谋之术和混世之道的《三国演义》当做职场手册和官场指南还行,但对于需要保持童真和单纯的孩子来说,它就是毒物。

  80后们曾厌恶的繁重课业、成功主义又被他们自己拾起来,他们用一种庸俗而又可怜的口气重复着一个老生常谈、永远不变的真理: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之后又在那里哀叹:童年已死。

  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看看电视上那些学大人装扮和说话语气的“优秀”孩子,他们在台上表演“成人”,台下的家长们抚掌大笑,如此糟糕的场面构成了一幅令人既诧异又心酸的当代讽刺画——我们面对着这些早早成熟的孩子,无比的欣喜。

  对神童和天才少年的崇拜在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绝迹过,从“五岁能诗”的方仲永,到当代层出不穷的少年作家,再到少年世界冠军、少年钢琴大师,一切的一切都在雄辩地证明:神童和小大人是成功的标版。在传统教育中,曹冲、甘罗、孔融、司马光等冷静、睿智、成熟的偶像经过重重的过滤,净化为没有错误、没有童趣、没有脾气的样本。

  尼尔·波兹曼在其作品《童年的消逝》中曾表示过类似的担忧,他沮丧地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儿童的天真无邪、可塑性和好奇心逐渐退化,任何扭曲成为伪成人的劣等面目,这是令人痛心和尴尬的,而且尤其可悲。”

  “如果全是老姜,这将是一个何等辛辣的社会。”这是郑渊洁的感叹。

  这个时代浮躁的功利妄想更是儿童早熟的催化剂。因为竞争,所以每个孩子都必须自觉或被迫地加码,在各种不知所以的技能学习和社会生存培训里奔波,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有着儿童外形的成年人。

  我们就是这样把自己未完成的理想、现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转移到孩子们身上,让每个儿童都身处一个从童年就开始社会竞争的囚徒困境当中,让懵懂无知的儿童承载起本属成年人承载的任务和责任。

  100年前,T.S.艾略特喜悦地叫嚷:“我长大了,我长大了,我应该穿卷脚的长裤了。”儿童世界的最大幸福感,不是来自于友情或某物质的获得,而是来自于他们大人身份的获得与被确认。可当儿童已经成为了成人,那童年又有什么意义?

  ■延伸阅读

  “特权”校长们的制度土壤

  □方言

  有的特权产生于制度,有的特权产生于文化。陈在鹏的特权两者兼具。

  5月8日下午,海南万宁6名小学生集体失踪。5月15日,万宁纪委监察局召开新闻通报会对涉嫌猥亵儿童罪的万宁第二小学校长陈在鹏和政府公务人员冯小松进行批捕——而在此之前,陈在鹏被评为“2008—2012年度海南省万宁市省级小学骨干教师”,作为优秀后备干部,成为竞争万宁市教育局副局长三个候选人之一,是万宁市教育局的大红人。

  教师在西方的语境里是指受一定社会(或阶段)的委托,以培养人的专门教育工作者。“校长职位权力”是指校长运用职位权力支配下属思想和行为的正式权力。包括奖赏权、强制权和法定权——我国校长职位的法定权主要有决策权、人事权、财经权、指挥权等。

  我国中小学实行的是校长负责制,即“上级机关领导,校长全面负责,支部监督保证,教工民主管理。校长负责制赋予校长的办学自治权是决策权、指挥权、人事权、财经权”。

  中国中小学校长的选任实行政府派任制,权力由政府赋予,形成纵向垂直型的权力结构。 西方大多数国家中小学校长的产生是两个步骤:公开聘任或民主选举——再由政府或教育行政部门任命。其权力首先来源于公众赋予和竞聘者自身的专长权,然后是政府确认。形成横向平行型的权力结构。

  在中国的话语里却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入师门,生死由命”。文化因素上,中国的传道和师道前,总有这样的场面会出现校长:在台上训示学生时,正襟危坐,极其正派的模样。这样的模样是社会需要的样子,是这个制度需要的样子,是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需要的样子。

  中国校长在传统的中国语境上担任至少三重使命:行政级别,负责职称评定、教师升迁;教学义务,传道授业,专业造诣;文化权威,道德榜样,可令家长服从、学子听命。校长或者教师,并非某种智能官员,在行政职位之外有着更多的文化或道德光环。

  少年们的“成人政治”——

  好孩子,坏孩子的一天

  当年轻一代们因为《致青春》而提前进入怀旧期的时候,今天的孩子又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在他们的童年里,池塘边的榕树上,还会有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吗?

  □本刊记者 丁爱波

  好孩子小真的校园政治学

  小真今年11岁,是济南某学校一名“优秀班干部”,小学四年级。平时每天上课6-7小时,放学后到校外补习语数外,然后回家花3个小时做作业,基本不锻炼和娱乐,也没有时间和父母一起交流,晚上10点左右上床睡觉。即使在节假日,也没有多少娱乐时间。

  她是众人眼中的好孩子:成绩出众、开朗活泼,但在她自己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表象。她所承受的压力很大,除了课业、辅导班上的压力,还有各种各样人际关系带来的纠缠。她为此准备了两张“面具”,以应付这个“纷繁不堪”的世界。

  “在家里,我有一张乖乖女的面具,在学校,我有一张校园活动家的面具,以后我还会有第三张面具,那就是社会上的我了。”

  在学校里,小真是一名班长,接受着“同学们的敬仰”,同时也防备着“来自同学们的明枪暗箭”。

  “不要把我们的世界想的太简单”,小真颇有些不屑地说,她告诉记者,自己班里的一个同学之所以能够当上班级舞蹈的领舞,“还不是因为家里有关系,走后门?”

  她有些瞧不起自己的爸爸,爸爸交通违章被开了罚单,需要重新去学习交规,“还不是因为无能,连个政府里的人都不认识,送礼都找不到人去送。”

  她敬佩自己的妈妈,“妈妈是女强人”,自己班干部的身份便是妈妈争取过来的。班里还有一个同学也想当班长,不过,在妈妈的操作之下,自己占尽优势,最终胜出。

  她平日穿校服,这是学校的规定,但她讨厌这身臃肿不堪的衣服将自己的身材完全掩盖,每到周末或者出去游玩,她总要换上自己喜欢的裙子,她有一件低胸的裙子,“配上同学的高跟鞋,艳光四射!”

  小真还有三个男朋友。一个是邻居涛涛,一个是同班同学孙锋,还有一个是网友“天黑不闭眼”。这其中,小真最喜欢的是“天黑”,因为他与她从未见面,“给她的压力最小”。

  “涛涛是我的青梅竹马,孙锋是我的现世男友,‘天黑’则是我的精神家园。”小真这样解释自己三个男友的“功用”。

  坏孩子小禾的江湖道义

  他显得十分紧张。记者告诉他,别紧张,因为记者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大哥哥。他点点头,坐下之后却还是把腰挺得直直的,不敢轻松地移动。

  他叫小禾,名字的起源是因为爸爸做木材生意。爸爸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很快成了一个“款爷”。但从这儿之后,他的身边就出现了许多的女人。在小禾4岁的时候,小禾的妈妈一纸离婚协议递上法院,离开了他爸爸。

  小禾的爸爸后来又不断地领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小禾的第一个“后妈”卷走了他爸爸一些钱之后不辞而别。不久,另一个女人也在偷了他父亲的钱之后不知去向。经过这几次折腾,小禾的爸爸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小禾十岁那年,爸爸把他领到了爷爷奶奶那里,告诉小禾:“你先在这里住一段。爸爸要出差了。等爸爸回来接你!”没想到爸爸却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以后,小禾学也不上了。天天在外面游荡,很快结识了一帮子与他境遇相似的小兄弟。

  听说哈尔滨有大冰灯,特别好玩,小禾便决心自己跑到哈尔滨去看冰灯。在哈尔滨,小禾很快就花光了身上的100元钱,没有办法,一天,他在火车站的铁路边上站着,又冷又饿,忽然他看见了一位瞎眼的老太太在捡矿泉水瓶。于是,他和另外一个流浪的孩子一起,与老太太相依为命。一天,一个路人居然给了路边乞讨的小禾100元钱,小禾马上把钱给了老太太。而边上那个孩子却从老太太手中把钱抢了就跑,小禾立刻追了上去,和那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最后把钱夺了回来,还给了瞎眼老太太。

  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被人瞧不起,吃穿都成问题。”他从电视上看到北京天安门,他觉得那里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

  他又开始了新的风餐露宿的生活,捡矿泉水瓶仍然是他唯一的生计来源。有一天,小禾在一家录相厅睡觉,饥肠辘辘,忽然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些精美的食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从此,这个大孩子成了小禾的衣食来源。小禾跟着他,可以吃饱肚子了,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了。

  这个大孩子确实对小禾很好,但是小禾却有点过意不去了。他觉得他也应该挣钱,他也应该做点什么,不能不讲江湖道义。于是,有一天小禾主动提出来他也要去挣钱。终于,他和那个大孩子一同在一个深夜出现在一家小店的门前。那个大孩子把小店门撬开,他们一同偷出了香烟、食品等价值数百元的商品……

  除了偷商店,他们还跑到一些大学去偷衣服。大学宿舍里大学生喜欢把衣服挂在窗外,他们就想出办法,利用自制的工具把这些衣服偷走,合适的就留下自己穿,不合适的就给卖掉。

  “等我以后有了新衣服,我一定要把衣服晾到铁栏杆里!”小禾说,“我的新衣服可不能再在让别人偷走了!”

  他是这个少管所里最小的孩子。今年1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