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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隆和胡玫们的文化输出路线图

2010-01-29 14:47 《齐鲁周刊》/ 吴越 /

  我们一次又一次陷入迷惘,国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断档,诺贝尔奖综合症一年复一年;而环视邦外,奇思诡谲的文化妙想蜂拥而出,砸点儿美元造出个阿凡达就能将我们的千年圣人打得大败而归。


  几百年来西学东渐和东学西渐是怎样附着在卡梅隆和胡玫身上,以两部电影为载体,展现各自的文化输出路线图的?阿凡达可以造出无数个,而孔子却只有一个。这场绵延数百年的文化战争,我们到底输掉了什么?

 

挑战:“十年一觉沉船梦”PK落后、封建、愚昧甚至变态的“过去的中国”


  1998年春天,导演卡梅隆史诗大片《泰坦尼克号》登陆中国,中国观众第一次为了一部电影不止一次慷慨解囊,长久为之神往,自此国人和导演们开始了“十年一觉沉船梦”。 


  也是在这一年,中国导演胡玫拍摄完成电视剧《雍正王朝》,并在东京、Gyao等日本地方台播放,但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胡玫和她的中国同行们依旧很难走出华语和东方两个文化范畴。


  12年后,卡梅隆带着《阿凡达》再次席卷中国,可堪招架者再次尽数偃旗息鼓。不知是张艺谋们故意缩了回去,还是胡玫往前伸了一脚,这个以拍摄《雍正王朝》、《汉武大帝》著称的女人站了出来。毋庸置疑,卡梅隆开启了电影的一场技术革命,《阿凡达》是一部里程碑式的电影,而PK对手胡玫所做的似乎毫无“革命性”可言,她尽职尽责地展示了一种模糊的儒学春秋样本,并为孔子音像史做了一个胆怯十足的开端。表现思想本身于电影这个载体来说,即是难度极大。先锋前卫如爱森斯坦矢志拍摄马克思《资本论》,终其一生,仍是未竞之功。


  所以,当电影的推广也以“子见南子”这个颇为香艳的噱头作为市场宣传的主要着力点。正如尼采一百年前所说,泛滥的商业文化将洗荡传统文化。我们在哀叹传统文化衰落的同时,必须承认这种发展趋势已势不可挡。中西因“意识形态”差异造成的文化“软实力”方面的较量,正好符合了西方盛行的“文明冲突论”。


  如果不是孔子,而是随便一个什么子,或者是张艺谋稀里糊涂射出的“三枪”,是陈可辛煞费苦心造出的那座破城,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个民族脆弱的自尊。而真正让人揪心的是,《泰坦尼克号》之后,慌不择路的中国导演们开启大片之门,《卧虎藏龙》在奥斯卡一鸣惊人,《英雄》、《夜宴》和《满城尽带黄金甲》想利用中国的元素和中国人的哲学理念迎头赶上,却一次次铩羽而归。


  从《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到《英雄》,从雅典奥运闭幕礼的“北京八分钟”到北京奥运会,张艺谋的作品不但被西方认为是要“弄懂中国文化”的理想切入点,亦成为中国人在面对世界、急于被国际社会接纳的心理背景下所作的“自我陈述”的一套标准模式。


  当一个纵队的米老鼠,一个纵队的唐老鸭,再有一个纵队的猫与老鼠,还有变形金钢、超人、蝙蝠侠、蜘蛛侠,汹涌而来,我们从老祖宗坟墓里挖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却显得枯朽不堪、岌岌可危。


  西方像是看待玩偶一样把玩来自高密东北乡野蛮、乱伦的俚曲。事实上,我们除了在曾经一段时间里向世界展示过落后、封建、愚昧甚至变态的“过去的中国”,中国的影视作品几乎“没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在如何应对上还有什么神来之笔?


  当我们以抵制日货、法货来对抗那些国家对我们的不公平对待,好莱坞的电影已成为我们步入影院的最大动力,麦当劳、肯德基正以分子裂变之势占据了中国所有经济发达、人口集中的地方。


交锋:“地球籍”问题PK“不烫手、不冷漠,略高于体温,千古恒常”的孔子


  1747年,一位法国作家写道:“伏尔泰追随杜赫德(著名汉学家),这几乎是他唯一可以追随的人,而且是没有比之更好的向导了。最有趣的,就是伏尔泰是一个‘全盘华化论者’。”伏尔泰服膺孔子学说,竟将耶稣画像改易为孔子像,晨夕礼拜,他甚至叹息:“我们不能像中国人一样,真是大不幸。”


  3年后的1750年,一位身在北京的西方传教士在给朋友的信中说:“衙门的官员对基督徒们极为不满,取缔基督教的判决书被张贴在各个十字路口,甚至贴到了我们教堂的门上。”


  几百年后的今天,再提当年的往事似乎显得矫揉造作。如今,鲜有如伏尔泰般狂热于中国文化的西方圣贤,我们从被动接受西方文化,到全盘西化,到毫不知觉却又忘乎所以,似乎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当年的伏尔泰对孔子顶礼膜拜,和今天我们张口结舌观看《阿凡达》时的表情,何其相似?


  什么是电影的软实力?就是一部电影所输出的价值观。卡梅隆说:“《阿凡达》能够最终拍出来,是一次奇迹。……我对现在人类对大自然所做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忧虑,我想将来也许会受到大自然的报复。”


  对人类命运、对地球未来深层次的关怀与焦虑,不仅《阿凡达》如此,之前的《后天》、《2012》也是这样,传达的是一种对人类与地球的命运和未来的思考与忧虑。这些都是今天人类发展所面临的共性问题,超越了国与国之间的樊篱,是个“球籍”问题。


  这时候,数百所孔子学院如种葱般在各国建立,憨态可掬的孔夫子取代了熊猫,成为新时期中国的形象代言人。可是,孔子学院“也是为了回应学习汉语的热潮”,局限于语言教学的单一功能,未能拓展到文化传播层面。


  于丹说,孔子是中国人的“问病泉”,读《论语》就像将身体浸入温度“不烫手、不冷漠,略高于体温,千古恒常”的泉水,哪儿有病马上感觉得到。从前西方游客到敦煌,必会到月牙泉一游。现在他们不用舟车劳顿,就可以浸淫甚至畅泳于神奇的“问病泉”,岂不快哉?

 

想象力:好莱坞落脚在了“哈利路亚山”,我们落脚在了2500岁的祖先?


  亚瑟·史密斯,一位著名的西方传教士,一个世纪前指出,中国人最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气和正直的纯正品性。这个评价,虽然历经百年,如今依旧准确诊断出中国综合症的病因。


  影评人周黎明说,《泰坦尼克号》之所以有那么好的市场和口碑上的共鸣,在于该片的主题非常通俗,“几乎没有任何文化上的鸿沟,观众都看得懂,极易引起共鸣。”


  《2012》热映带给全世界的启示:赶快备一张中国地图!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从中折射出中国元素在这部灾难大片中的重要地位:中国成为人类最后的拯救地。这是“中国”第一次作为推动情节的关键出现在好莱坞影片里。


  去年12月23日,卡梅隆在北京提到影片中“悬浮山”的灵感来自中国黄山:“剧组还专门派人到中国采景,最后组成动画。虽然我至今还未来得及去那里看看,但拍完电影后,我觉得我去过了,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从《泰坦尼克号》式的对纯真爱情的共鸣,到中国元素的大量出现,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国人敏感的自尊,也清晰地展现了西方文化“入侵”路线图的脉络。


  而从高密东北乡的荒诞野史到宫廷秘史,再到孔圣人亲临说教,我们的文化输出路线图也逐渐清晰起来:叫卖祖宗,包括祖宗的身体、成群的妻妾、乱伦的往事、至圣先师、教化……


  最终,好莱坞把想象力落脚在了中国,我们把想象力落脚在了孔子。“我一直不觉得这些古代题材有什么拍成电影的必要,从电影的角度,类似的电影从诞生的一瞬间做的就是最反电影的事情,那就是扼杀想象力。”韩寒说。


  其实问题的所在,不是《阿凡达》怎么着《孔子》,而是彼想象力和此想象力,针尖对了麦芒,却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