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也是一座“南京”

　　２００９年４月１７日，《南京！南京！》公映，这是一段一触即痛的民族记忆，陆川以极大的勇气回顾了那段历史，他为我们展现了一种新的历史思考空间。

　　每一个人都是南京人，一个民族的屈辱与血泪仍然是唤醒我们安逸的警钟。从个体来说，生死之间，我们都会面临着终极抉择，而即便在那时，我们的选择也是自由的，可以生，也可以死，只是每一个人都要直面自己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每一座城市也都是南京，每一座城市的历史背负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旅顺如此、南京如此、济南也如此。

　　１９２８年５月３日惨死６０００余人的济南惨案，并没有惊醒当时的政府，而仅仅一个月之后，１９２８年６月４日，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身亡，之后便是１９３１年九一八事变，而１９３７年制造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谷寿夫在１９２８年也参与制造了济南惨案。这不是一个巧合，这是屠杀的前奏。

　　济南惨案正是中日战争爆发的一个序幕。济南惨案也正是南京大屠杀的一次预演。

季羡林的“五三生死劫”

　　屠杀是从１９２８年５月３日开始的。

　　那一天，济南商埠小学教员黄咏兰，因学校无法正常上课，便赶回家照看不满６岁的儿子。途经商埠公园（今中山公园）门口时，被两个持枪的日本兵追赶。两名日兵追进一户人家，将其按在地上欲行强奸。黄咏兰遭此侮辱，痛不欲生，伸手欲取日本兵腰间刺刀自尽，日本兵抽出刀来，将黄咏兰双眼挖出，并向其胸部和腹部猛扎数刀。临走时，日兵又将这家女主人双手砍下。

    这一天，济南惨遭日军虐杀的中国军民达千人以上。五三惨案由此得名。惨案之后，整个济南陷入了劫难，每个济南人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那一年，季羡林只有１７岁，他还是山东大学附设高中的一名学生。五三之后，他在济南便遭遇了一次生死劫。

    他在《我的心是一面镜子》中写道：我无学可上，又深知日本人最恨中国学生，在山东焚烧日货的“罪魁祸首”就是学生。我于是剃光了脑袋，伪装成商店的小徒弟。有一天，我走在东门大街上，迎面来了一群日军，检查过往行人。

   “我知道，此时万不能逃跑，一定要镇定，否则刀枪无情。貌似坦然地走上前去。一个日兵搜我的全身，发现我腰里扎的是一条皮带。他如获至宝，发出狞笑，说道：‘你的，狡猾的大大地。你不是学徒，你是学生。学徒的，是不扎皮带的！’”
 

    季羡林当头挨了一棒，但幸亏还没有昏过去。季羡林向日兵解释：现在小徒弟们也发了财，有的能扎皮带了。日兵坚决不信，正在争论的时候，另外一个日军走了过来，是比那一个高一级的军官，听了那日军的话，有点不耐烦，一摆手：让他走吧！

   “我于是死里逃生，从阴阳界上又转了回来，我身上出了多少汗，只有我知道。”

　　五三惨案之后，对济南有着深切感情的老舍曾以此为背景，写下了长篇小说《大明湖》。这是老舍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可惜寄至上海商务印书馆不久，即在１９３２年付之一炬，１９３２年一二八事变，商务印书馆遭受日军轰炸，整个上海漫天纸屑。

    与古城南京在几年后所遭受到文化重创相同，同为文化古城的济南也遭到了空前的损毁，老城区的建筑在炮火中灰飞烟灭，狼藉不堪。

　　
与南京相似的战役格局

　　１９２８年４月１６日中午，日本驻济武官酒井隆少佐即密电日本参谋总长铃木庄六说：“鄙职认为帝国决心出兵山东的时机已经成熟。”

　　战争已经在所难免。与九一八事变相比，济南城在１９２８年的遭遇更像是日军全面侵华的一个预演和试探。

　　１９２８年４月２８日，蒋氏第二次北伐军占领济南门户万德。次日，其第一集团军南克界首，东据龙山；第二集团军渡过黄河，西占长清。济南

处于北伐军的三面包围之中。３０日，北伐军迫近济南郊区，军阀张宗昌渡河北逃。５月１日，北伐军进入济南。

　　尽管如此，日本战争计划不变。５月２日，福田彦助率第六师团入济。

    似乎这一切的发生都很突然。因为就在５月２日下午，日军拆除部分工事（实际是为出击拆除障碍）；３日上午偷袭前夕，日军驻济第六师团长福田彦助派驻济总领事等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谒见蒋介石，虚伪称颂：“商埠得国民革命军之维持，秩序甚好”；谎称：由天津派来之日本兵“即日返津”。

   “和平”迷惑了当局头脑。我们无从得知蒋氏当时是否相信日军所言，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表明：蒋氏当时只是寄希望于外交途径解决此事，对于一触即发的战争，他没有作出任何的战争准备。

　　就在日本驻济总领事刚刚辞别蒋介石后的５月３日上午９时许，日军驻济南指挥官福田彦助突然向中国军民发出了袭击令：“凡遇中国人，不论兵、民，即开枪射击。”５月３日便对强于日军数倍的国民革命军发动了突然袭击，开始了对中国军民的大屠杀。　

　　３日晚，蒋令由商埠撤军，单方“脱离接触”。与南京之役相似的是，１９３７年１２月１２日下午，唐生智仓促弃守南京，而当时的南京态势是：日军不但没有攻进城，甚至没有控制一半以上的城外地区。１２月１３日，南京城破，大屠杀也由此开始。 

济南惨案预演了南京大屠杀的主要戏份

　　南京与济南上演了惊人相似的一幕幕惨剧。

　　５月３日，日军第６师团４７联队第二大队机枪小队长金丸高秋穿着一套日本战国时期的“龟甲”登上了济南泺源门城楼。城楼已然破败，面对照相机的金丸高秋用这种方式炫耀着侵略与征服。

　　这种象征“军国主义胜利”的仪式立刻在日本国内引发轰动，惨案发生后，金丸高秋变成日本各大报纸上的“明星”人物。

　　之后，在１９３７年１２月，又有两位“明星”人物登上了日本《东京日日新闻》（即现在的《每日新闻》），他们是野田毅、向井敏明，当时的新闻标题是这样的：百人斩，大接战，勇壮向井、野田两少尉。

    济南惨案是日军侵华的一个开始，日军攻占济南的战术、攻占后的种种行径都在日后的南京全面上演，而几个参与济南惨案的日本军官也在日后步步高升，甚至成为南京大屠杀的主角。

    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在１９２８年便是参与制造五三惨案的第三师团参谋长，谷寿夫的凶残在济南惨案便已原形毕现，他在日本海军大学讲授陆战术时曾强调：“作战时的掠夺、强盗、强奸是保持士气的重要手段”。冈村宁次是参与济南惨案的日本陆军步兵第六团团长，至１９３８年南京大屠杀时，他已经是侵华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 

    １９２８年５月４日午夜，蒋介石令大军撤退，只留下李延年一个团和邓殷藩的一个团留守济南。

　　１１日上午，日军举行了“显扬国威”入城式。日军表面布告：“日军严守纪律，秋毫无犯”，以稳住人心；暗中指示：野蛮屠杀。规定：凡有下列任何情形之一者，立即杀戮：推平头与留学生式头者；女子剪发者；穿草鞋者；有皮带者；穿灰衣者；有南方人名片者；见日军害怕者；有中央钞票者；受检查时开门迟者；有枪械者；带开国纪念币者；家中有军用品者；穿皮鞋者；操南方口音者；带相机者；镶金牙者；学生式青年；家中藏有青天白日旗和国民党书籍者。此外，强迫店铺挂日本旗，违者杀；强令居民夜不闭门，违者杀；强迫使用日军用票，不从者杀；公开检查邮件，不从者杀，等等。

　　１０多天里，济南血雨腥风。据不完全统计，济南惨案死亡人数为６１２３人，受伤者１７００余人。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秘密杀害和毁尸灭迹让被害人数无法完全统计。

　　就在济南惨案爆发后不久，１９２８年６月，日军在皇姑屯炸死了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后，１９３１年九一八事变，日军对沈阳的占领与３年前对济南的占领、几年后对南京的占领如出一辙。

　　一年之后的１９２９年，济南城头上出现了这样一幅题词，题词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所书：你看见么？你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