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少年的传销生活
“我之所以能够做他们的领导,并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只是比他们来得早点,有一天你也会成为领导的。”——这是传销的实际组织者、C级领导刘明的“谦虚”。
他是一位90后少年,过着小皇帝一样的集体生活。
他一进屋,所有成员必争先恐后地拥上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伸出双手紧握致意,并直呼“领导,领导”。他喜欢挺直腰板,坐在一张矮桌后面跟人谈话。说话间,手指轻弹桌面,就有三两名成员起身,奔去寻找专属腰包,并翻出香烟,恭恭敬敬地递上,没抢到包的人,表情悻悻。
吃饭的时候,他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起身,奔向饭菜、厨具,抢到碗筷的,高兴地给“领导”摆放好,抢到锅铲的,也兴高采烈地为其盛饭加菜。
早上起床,已经有人为他洗好口杯、挤好牙膏、打来洗脸水。晚上睡觉,有50后中年大叔,为其端盆洗脚,服侍休息,他睡在席梦思床垫上,其余人都睡在地板上。
他的名字叫刘明,生于1990年,四川南充人,某中专计算机专业肄业。在一个以70后、80后为主体,还有多位中老年人构成的传销组织里,他是头目。来自北京的IT白领缪南就是被他和他的手下,非法拘禁了55个小时。
近日,记者以找网友介绍工作的名义,来到西安市雁塔区田家湾地区,在错综复杂的城中村寻找了3个小时之后,终于找到隐藏在民居深处这帮特殊人群,见识了他们与世隔绝、等级森严的传销生活。
北京青年经历的“传销陷阱”
2009年清明节,就职于海淀一家网络公司的缪南回家探亲。那个时候,毕业不满一年的他,在父母的支持下,刚在北五环外买了一所房子。
一次火车艳遇也就此开始。坐在缪南对面的女孩来自四川,“从南通到徐州,我们拉拉杂杂聊了七八个小时,越聊越投机,下车时,还有些恋恋不舍。”为了继续交往,缪南顺利要来对方的手机号码和姓名。回北京之后,缪南与火车女孩杨霞一直进行着短信往来,互称“老公、老婆”。五月的一个周末,杨霞邀请他去西安见面。缪南欣然应允,赶忙收拾行装,赶往西安。
“到达目的地之后,杨霞把我带到城乡结合部的一处农民自建房。来到二楼,发现明明说好没人的房间里,居然坐着四个男的。”缪南注意到,空荡荡的客厅里几乎没什么家具,写着“闺房”的小卧室里,只有一张铁床,床单还湿漉漉的,“我当时欲火中烧,根本没注意别的,但看着条件实在太差,就打算领着杨霞出来吃饭、开房。”
但当时,四个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开始围着他问长问短,并说做了早饭,邀其一起吃。缪南拎个马扎坐着跟他们聊天,对方介绍说是杨霞的朋友,因为周末休息,一起过来玩。其中一名姓柏的青年开始畅谈改革开放以来最赚钱的几大行业。
柏某滔滔不绝,称上世纪90年代,邓小平从国外引进六大新兴行业。包括证券、期货、保险、地产、广告等等,这些行业都得到了长足发展,但现在第六个行业,也就是以人际关系网为盈利依托的行业营销还没有成熟云云。
缪南听到这里,心中一紧:怕是遇到传销了。赶忙起身要走,此时四个青年也早有防范,立马堵住铁门,不让他走。缪南身高体壮,自然不愿被俘,“我看到墙边有面镜子,拿起来敲碎,用碎玻璃片指着柏某,让他们开门。”四人出乎意料地痛快开门,缪南赶紧奔走,却发现楼下门口被两个打手堵着。高大壮实的两位,轻松把他拿下,关回屋子,并搜走了他的手机。
从早上到下午,杨霞一直没再露面,四位传销青年,开始轮番给缪南洗脑。毕业于北京邮电大学的缪南自然不会轻易被说服,双方一直僵持着。下午时分,他们的“领导”出面,一位90后少年,见洗脑没什么效果,使个眼色,开始吃饭。“领导”坐首座,其余人分坐两排,整齐划一,还喊口号:“帅哥吃饭,美女吃饭,各位老板吃饭,自己吃饭!”
传销者除了精神灌输,还要生活感化。他们给缪南买来了新牙刷、杯子和毛巾,让他与“领导”睡在床垫上,早晚有人伺候洗漱。不过,缪南每走一步,都必定有三四个人跟随,晚上还有值班看门者,甚至上厕所,也要在几个人的监视下进行。他们自称为“跟屁虫”,是为了“你的安全和更好地观察行业情况”。缪南几次强突,有个青年为了抓他,甚至直接从二楼的楼梯口跳下,把腿都摔折了。
传销生活的上午和下午,是上课洗脑时间,他们搜罗来很多成功学案例,从麦当劳到李金元,用一个个成功发财的故事引诱听众。还祭出很多专业理论,诸如五级三阶制、几何倍增学、人际口碑理论等等。他们声称自己的产品是天津天狮集团生产的保健品,每盒2800元,发展两个下线可升为E级员工,获利525元,下线每发展两名下下线,可升级为D级员工,获利525+175元,以此类推。
可能是为了不给新来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除了没收手机,他们并没有翻检缪南的背包。缪南便从背包里拿出游戏机跟他们分享,并趁他们放松警惕,掏出一支笔,藏在衣兜里,然后佯装上厕所。
“为了博取信任,我没有锁厕所门,只是虚掩着,但屁股朝外,即使他们冲进来,也看不清我手里的小动作。”缪南翻出钱包和笔,想在钱上写字丢出求救,“但我发现钱上都是油,写不上。”他又找到几张别人的名片,写上“我被绑架在2楼,请打110救我,好人一生平安。”用钱包好,丢出窗外。
几次三番地丢出求救信号,却一直没人来救他,眼看资源用尽,缪南有些灰心,中午时分,他又扔出一张五元纸币和求救名片,“扔的时候,我透过铁栅栏张望,发现早上扔出的钱已经没有了。”缪南半是欣喜,半是忐忑,回客厅与传销青年继续周旋,甚至试图反洗脑,说服他们放自己走。
大概12点左右,门被打开了,一名警察朝里张望,缪南赶忙扑过去抱住。警察问明情况,把他解救出来,并把几名传销青年一同带回讯问。自此,缪南55个小时的梦魇之旅结束。
“网络营销” 背后的洗脑
据解救缪南的公安机关介绍,查处和打击传销活动由工商部门负责,他们只有解救被害人的权限。在讯问过程中,几位传销参与者均不承认自己受害、被拘禁,故在羁押24小时之后,只好将他们放回去。
时隔一周,在缪南的指引下,记者来到传销者聚集的所在,亲身体验了被称为“网络营销”的新型传销活动。
所谓“网络营销”,其实与互联网无关,而是根据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关系,建立的人际关系网络。在传销者眼里,建设好这张人肉大网,可销售各种产品,发财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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