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主页 > 文化 > 随笔 >

半城湖

2012-09-16 07:55 未知/ 齐鲁周刊 /

  编者按:

  这还是我们的城市吗?肆虐的“扒路军”,被堵塞的下水道,拥堵的交通,消失了的古建筑,消失了的市井亲情,消失了的文化气质。我们呼唤城市化,但却迷失了方向……继“我的细节大学”之后,本栏目继续推出“我的城市梦”系列征文。

  散文《再说济南的泉水与垂杨》是张炜的旧作,通过重新阐释济南的灵魂——泉水与垂杨,写出了作者与一座城市三十年的“交往”。邵春生的诗歌,聚焦在城市里普通人的内心世界,成年人的童话梦、一顿晚餐带来的焦灼与心灵顿悟,向我们展示了城市生活的一种状态。

  本版投稿邮箱:xieyongmin0301@163.com wolfking0408@163.com

  再说济南的泉水与垂杨

  □张炜

  如果从高处俯瞰,会发现这样一座城市:北面是一条大河,南面是起伏的山岭,它们中间是绿色掩映下的一座城郭。河是黄河,中国最有名的一条大河,行至济南愈加开阔,坦荡向东,高堤内外尽是蓬蓬草木。山岭为泰山山脉东端,覆满了密挤的松树,有著名的四门塔、灵岩寺、千佛山、五峰山、龙洞等佛教圣地。

  济南将始终和刘鹗的名句连在一起: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这八个字给人以无限想像,说的是水和树,是人类得以舒适居住的最重要的象征和条件。如果一个地方有水有树,那肯定就是生活之佳所。

  来济南之前,曾想像过这样的春天:一些人无忧无虑地在泉边柳下晒着太阳,或散步或安坐,脸上尽是满足和幸福的神色。煮茶之水来自名泉,烧茶之柴取自南山,明湖有跳鱼,佛山有倒影,市民从容又欣欣。这样的描绘当然包括了预期,当然是外地人用神思对自己真实生活的一种补充。

  来到济南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春末夏初时节。尚未安顿下来,即风尘仆仆赶往大明湖。果然是大水涟涟,碧荷无边,杨柳轻拂,游人闲适。最让人感到亲切的是泥沙质湖岸,自然洁净,水鸟拦路。这令东部人想起了海,让西部人沾上了湿。一座多泉之城,名泉竟达七十二处;其实小泉无限,尽在市民家中院里,从青石缝隙中川流不息,习以为常。记得当年从大明湖离开,穿小巷抄近路,踏进阴阴的胡同,一脚踩上的就常常是润湿的石块,有人告诉:下面压了泉。

  而后又去龙洞山,看见了出乎意料的北方大绿:无边的山地全被绿色植被所遮掩,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裸石和山土。怀抱粗的大银杏树、长达十丈的攀崖葛藤,让人触目叹息。正是秋天,径湿苔滑,野果盈怀,采不胜采。耳听的全是野鸡啼山猫号,一仰头必有大鹰高翔。守山人比比画画说山里有狼,有银狐和豹猫之类。最难忘一只猫头鹰大白天蹲在路边,让人抚了三下光滑的额头才怏怏而去。

  由于济南以前曾有德意志人染指,所以留下了一个著名的车站广场钟楼。这座钟楼与另外几处历史更久的大教堂一起,给古老的城市添上了异国情调,于对比中调剂了人的口味。苍苍石色和高耸的尖顶,记录了异国人的智慧和美。这是一段特殊历史的见证,见证了国势羸弱而不是开放;但它的美不仅是客观的,而且还无一例外地同样凝聚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看过了自然与建筑再听戏曲,听当地最为盛行的吕剧、说书和泰山皮影。湖边说书人使用的济南老腔,厚味苍老,直连古韵,听得人颈直眼呆。泰山皮影则有专门的传人,属于视听大宴,特别入耳入心的是老艺人略显沙哑的泰山莱芜调,说英雄神仙和妖魔鬼怪,如同畅饮地方醇酒。与这一切特别匹配的就是泉水和垂杨。

  这种初始印象既是确切的又是新鲜的,它一直会留在心中作为一个对比,并作为一个记忆告诉未来:这就是济南。

  三十年弹指而过。如今济南高楼林立,垂杨尚可寻,名泉迹犹在。钟楼渺无踪,皮影留泰安。仁者爱人,不爱人就会杀树。三十年来,爱树的济南人顽强地护住了湖边垂杨,虽不再“户户”;力促干涸的泉水重新喷涌,虽不再“家家”。这就是一座城市演变的历史,这就是现代工业化中的进与退。

  如果仍然给梦想留下了空间,那么这个空间里最触目的仍然也还是那两个老词:泉水——垂杨。

  张炜,著名作家,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长篇小说《你在高原》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成年人的童话(外一首)

  □邵春生

  大片看多了, 在梦里

  我把自己成全为强人

  一个成人童话里无所不能的主角

  沙漠横亘万里。少年拽住牦牛的尾巴

  嘶叫着从远处奔向银幕中央

  箭簇一路跟来,在身后扎成竹篱

  壮烈的音乐突然升起

  巨大的牛蹄窝儿里盛开沙尘暴

  这还不够。举头仰望天空

  太阳像一块撒满芝麻的烧饼

  集成光束芝麻粒儿般倾情而下

  透过浑浊的尘埃,准确地

  灼伤低垂的牛头和少年撅起的屁股

  剧情即将到达高潮。梦里的人

  双手攥紧拧成绳索的床单

  冒着高血压冲破头顶的可能

  奋力将自己甩向空中

  给所有的烧红炮筒子,挽上疙瘩

  这是一个大人最极端的梦想

  此时明明醒了,却不情愿从梦里出来

  窗外奔跑的车辆是真实的

  它催促我起床洗漱,穿戴齐整

  该去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礼拜天的晚餐

  摆在礼拜天书桌上的晚餐

  官僚主义架子大得吓人

  一顿高高在上的饭

  从这里望去,与我的前额平行

  它借助一缕细风

  搅动起辣炒鱿鱼的香味

  并试图以红烧肉的光泽钓起我对它的恭敬

  它知道我的底细——

  一个赤手空拳的人

  为在自己的案头上读书吃饭

  熬白了少年头

  但这不能成为它耍大牌的资本

  坐在窗前的沙发上

  我读着贝克特的《等待戈多》

  偶尔向那边瞟上一眼

  我瞅见它的傲性慢慢减弱

  直到内心最后一丝热力耗尽

  我起身走进室外的夜色

  眼里流露出一个拒食晚餐者

  对权力施舍的鄙视

  邵春生,1964年3月出生,山东高密人,有散文、随笔、诗歌、报告文学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出版诗集《纯生诗选》,现供职于高密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