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精神的处子
生活在此处
爱人在远处
梦想在高处
快乐在低处
这四句诗是偶然想到的。我觉得它基本包容并概括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之类的玩意,堪称是应对这个世界的一套独门绝技,同“独孤九剑”差不多,当不同的麻烦袭来,分别使出“破剑式”、“破箭式”等等,就可以抵挡一下,确保全身而退。下面,容我详细解释一下。
对“生活在别处”的提法,我一直不以为然,但是它被当作时髦的语言被时髦的人们反复征用,以表达自己的卓尔不群。这句话的创造者是法国诗人兰波,被米兰·昆德拉散播开去。兰波是个狂放的小子,喜欢过流浪生活,但只活了37岁。说实在的,流浪生活一点都不好玩,除非你后来功成名就,歪在别墅的虎皮座垫上口述回忆录,才会显得诗意盎然。16岁时,兰波写道:“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无尽的爱却涌入我的灵魂/我将远去/到很远的地方/就像波西米亚人/与自然相伴/快乐得如同身边有位女郎。”那一年,他出门闯荡,去了巴黎,成了“巴漂”。兰波一进巴黎,大概没办暂住证,被抓进了收容所。他遭到迎头重击,觉得自己可能随时死在那里。在巴黎,大把灵感无法折现,他天真地给一个朋友写信,想找一份不费时间又能赚钱的工作,因为写诗和思想需要大量的时间。当然,他什么也得不到。既然冷酷的巴黎拒不接纳这个无名的外省诗人,他只好飘洋过海去了塞浦路斯,在采石场当监工;那里是一片岩石区,河流与海洋,没有一幢房屋,没有土地没有树,每日他要流几升的汗水,他请求家人为他邮寄《农林锯木厂手册》,《金属制造》;还要家人给他邮去甜菜种子……他告诉家人他手头将近有200法郎。岁月流逝,他开始向往家人在一起劳作歇息的温馨场景。他后悔没有结婚建立家庭,而今XXX流浪;他幻想能有一个儿子,伴自己度过余生,他打算用最完善的教育来充实武装他,让儿子成为著名的工程师,而非诗人。后来,兰波的遭遇越发悲惨,病痛越来越严重,到处颠沛流离。因为担心丧失积蓄,他把重达八公斤的法郎时时刻刻地缠在腰间。如果这个时候,他回忆年轻时代的诗句,或许会如此改写:“就像犹太人/与银行相伴/快乐得如同身边有许多法郎。”
作为一个庸俗的家伙,我只能实实在在地赞同“生活在此处”。我所喜欢的加菲猫,偶尔也思考一下生命的意义何在。然后,它遇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加菲跪下感谢上帝:“啊,感谢你这么快就让我找到了答案!”
爱人在远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朝朝暮暮乃是摧毁爱情的第一杀手,远胜过贫穷与时间。20岁时,我希望爱的人在伸手可及之处;25岁时,我希望她在距离我1小时的地方,想念的话,1小时之内就可以见到;过了30岁,我想,在距离我3天的距离内就可以。因为,有了飞机,除了荒僻不毛之处,3天几乎可以到达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到了50岁,我会想,两人离得多久多远都没有关系,哪怕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呢。
梦想在高处。所谓梦想,就是不能够,不值得,不必要去努力争取的东西。譬如,和奥黛利·赫本在罗马恋爱,当全宇宙联盟总统,中一千万英镑彩票,诸如此类。千万别把梦想定得过低,譬如说,贪污五百万,三年干上正处级,和一百个女人上床,把这些作为梦想委实无聊了些。做梦既然毫不费力,就要做个特大号才过瘾嘛。
快乐在低处,无非就是容易满足,容易忘记,容易快乐。这个可以参照加菲猫对生命意义的寻找。奥运帆船赛期间,青岛满大街都是一个口号:“心随帆动,驶向成功。”据说,这已经被政府钦定为青岛的城市精神。这让我觉得颇不自在。说实在的,我不想生活在一群积极追求成功的人类中间。成功,这个词散发出让我烦躁不安的气味,像一头尾随在我屁股后头\咻咻喘息\龇牙咧嘴的拳师犬。对成功的渴求和对流浪的幻想一样,方向虽然南辕北辙,却是同样地令人不快乐。
成功,太像一杯盐水,越喝越渴,难以餍足。我并非不喜欢做一名成功人士,但一味腆着脸往上爬,视野所及,全是比自己更加成功的人的屁股,这种景象委实无趣。我喜欢的快乐在低处,它们潜藏在街头的一串3块钱的烤鱿鱼里,音像店里一张7块钱的盗版CD里,海边免费的明月清风潮声里。总之,找点乐子最好像大街上踩到狗屎一样轻而易举。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类呢?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一栋质量过得去的房子,拥有坚实的根基,平衡的结构,牢固的材料,大家在一起相处颇为踏实。而有的人就是危房,让你简直无法靠近,你更加不能给他(她)一点触动,随时都有可能向你崩塌下来。因此,我总结出这四个“处”:生活在此处,爱人在远处,梦想在高处,快乐在低处。当作建筑材料,足以支撑一个虚拟的房子了。
亲爱的,这是不是一首很不错的哲理小诗呢?我给它起了个题目:处男或处女。因为,按照这四个“处”来生活的男人和女人,或许在生理上已经名不副实,但依然堪称精神的处子。其特征是,肉体的处子,会对爱情总是充满幻想;精神的处子,则对生活始终感到欢喜。
如果可以对心灵说些什么话,我愿意如此陈词:请使我的生活在此处逗留,我再不愿意没有方向地流浪;使我的爱人在远处徜徉,我始终活在与她相逢的喜悦之中;使我的梦想在高处悬挂,星辰般地照亮我的眼睛;使我的快乐在低处集聚,我可以在其中自在地畅游。
崔楚平 专栏作家 青岛广播电视报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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