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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大夫的韩大夫

2015-09-28 09:45 未知/ □张慧萍 /

  久受颈椎病困扰,见了朋友就祥林嫂般叨叨,一次在泳池碰到一泳友,她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大夫吧,医道好,人也好,省中医针灸科的主任医师,刚退休,姓韩,是个女的。当时,手里忙着一摊子琐事儿,就把针灸这事儿忘下了。没过几天,闺蜜王小晖说,这几天赶了一张创作画,累得颈椎病又犯了,咱去针灸吧。我说,你有好大夫吗?小晖说,张锦平介绍了一个,姓韩,是个女的。我说,我也知道有个韩大夫,可此韩大夫和彼韩大夫是一个人吗?小晖,你问问。小晖很快回电说,就是一个人,韩大夫叫韩秀珍。

  于是,在一个夏日的晚上,刚刚下过雨,我和王小晖一对路盲搭上车,尽管有朋友电话引路,也还是七拐八拐,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韩大夫帮忙的地方—一位朋友的画廊。敲门,无人应答,过了一会儿,门儿打开了,闪出了一个身影,我和小晖一愣:这么漂亮!是演员还是大夫?是不是走错门儿了?轻轻问一声:“您是……?我们找韩大夫”。“我就是,我就是啊!”

  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韩大夫,一袭棉质碎花长裙,搭一粉色镂空短衫,古典的东方脸,肤色白皙,眉目含笑,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散发出中年女性的柔美与知性,养眼又养心。小晖说,这是一张可以入画的脸。

  在那个夏日的晚上,在热乎乎闷呼呼的潮湿里,看着美丽的韩大夫,我仿佛听到了我的硬邦邦酸疼无比的颈椎和肩膀欣慰的歌唱。

  作为东方医学瑰宝的针灸疗法居然这么神奇!当我的脖子上,脊背上胳膊上腿上第一次扎满了几十根银针,如一片森林,吓得我浑身冒汗的时候,我还想,这份罪得熬多久?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一起针,就立马见效,浑身轻松了许多。更神奇的是,当时我还患了热伤风 ,鼻涕流个不停,嗓子也疼,韩大夫说,我再给你放放血,拔个罐吧。放完血,拔完罐,嗓子接着不疼了,到了第二天,伤风就全好了。

  我一向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和朋友间的气场相合。韩大夫说,针灸不能光靠技术,还得有意念。比如,我给你扎肩颈,顺便给你调理睡眠,如果我的手到了意念不到,肯定就效果差。我说,照此推理,如果你喜欢我们的话,是不是你的针效就高,我们的病就好的快啊?她说,是啊。就这样,很快,我们就全体爱上了韩大夫,锦平说,来这里扎针真是享受啊,上瘾啊!每个周三周五都盼着,盼着来见韩大夫,大夫好比扎针还管用。

  除了治疗的见效快让我们快乐,更快乐的是治疗后的聊天。从王岐山的反腐到股票大跌,从人民币贬值到小区收费,我们经常讨论得热火朝天,总觉得地球因了我们也转的快了不少。

  每去治疗,我和小晖都是搭伴同行,扎针的时候,韩大夫也总是把我们安排在一组,两床相邻,我们背上顶着一片针就像两只刺猬趴在床上聊天,聊她的画,聊她的狗,聊她的学生,聊我的小院子,聊着聊着,韩大夫过来了,说,你们不能这么聊,太耗气,影响疗效!我们立马停聊,可过了一会儿就忘了,接着再聊。而经常是我的左边床上趴着王小晖,右边床上趴着张锦平,于是,两人聊就变成了三人聊,不知不觉,韩大夫也加进来了,三人聊就变成了群聊。这时候,我们就说,韩大夫,咱不聊了吧,你不说影响疗效吗?她就哈哈地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

  一次聊到医患关系,她说,没有哪个医生不想看好病,没有哪个大夫故意收红包,最根本的问题不是医患问题,是体制问题,还有医德问题。什么医患对立啊,从医几十年,俺从未遇到过。一些病号看俺累了,还给俺搬凳子,倒水,有时候还悄悄塞个苹果。

  早就听说,退休前,她在医院坐诊,别的大夫只管一间病房,她的病号却占满了三间病房!一些重病号有的跟了她几年,十几年!有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老婆得了脑梗,面瘫,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老头就骑着三轮车天天找她针灸,慢慢地有了效果,能走路了,会说话了,一对老人说,你可别退休啊!你退了休,我们怎么办?上哪去找你啊?她说,不是她感动了病人,是病人感动了她!你看人家这夫妻之情,人间之爱。

  谁说没文化的人不懂得尊重大夫? 她说有一个挖河的民工,就是专门负责清理护城河的,每次找她看病针灸,这个粗壮的中年汉子都先跑到河里洗干净腿上的污泥,再去找她看病。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能闻到污泥的味道。为了给这个素不相识的民工提供方便,她想法设法给他多针几次,还想方设法减少费用,却从不告诉他,刻意保护了一个穷人的脸面和尊严。而这个民工对她最大的感谢就是每次针灸完给她一个憨乎乎的微笑。原来,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医患“乌托邦”,尽管世风日下,这个“乌托邦”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居然实现了。

  和韩大夫就这么针着灸聊着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一次,在一个简陋的诊所里见到她,我说,怎么在这种地方啊?你这种人。她说,是给亲戚帮忙的,这种地方怎么不能呆?吃苦受累的活我什么都能干,除了给人治病,伺候老公做家务样样都拿的起放得下,就是家里装修房子也是我亲自开车去建材市场,人家还以为我是个寡妇呢!我说,你老公呢?他干啥去了?

  一说起她的老公,她就两眼放光,春风满面,掩不住的自豪和欣赏。她的老公是一所中医药大学的学者加领导,是研究中医“情致”理论的专家。为了给学校争取科研项目,领着一班人没白没黑地加班加点,经常累得走错家门儿。有一次,老公又走错门儿了,回家说,怪不得刚才一看大门儿不对劲儿啊,怎么觉得走廊换了呢?幸亏没敲人家门儿。她说,是啊,你要是敲开门儿一看,肯定连老婆也换了!换一个年轻漂亮的,你可高兴了吧?

  当她和我聊起这些家长里短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你上辈子应该碰到这辈子终于碰到下辈子还愿意碰到的人。我是被她扎着趴在床上的,以为她是站着和我聊天,一抬头,她蹲在我的床边,顿时觉得一份信任,一份知己,被深扎了一下,酸酸甜甜地扎进了心里。

  我的好友,著名的美女画家张锦平几次约我们去五峰山她的别墅小聚,她说,快来吧,桂花开了。我们一行好友就在秋雨蒙蒙的一个下午去了,果然是人间仙境,满院子都是桂花。什么金桂,银桂,四季桂各种桂花大赶集,浓浓的香气简直把人熏倒。

  锦平夫妇都是画界名人,丈夫宋丰光负责切西瓜招待我们,就在我们啃着西瓜的时候,锦平铺开了宣纸,拿起画笔开始人物造型,她说,在这个美丽的地方,画个牧羊女最合适。于是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牧羊女的雏型,我急不可耐:羊呢,羊呢?锦平完成人物造型,把笔一放:宋老头,该你了!宋老师收拾了西瓜皮,擦擦嘴巴,挥笔着墨,一会儿,三只小羊在一片芦苇里诞生了!一幅妙趣横生的《三阳开泰》图完成了,铺展开来,我们读不够,爱不够。为了更好的欣赏,我们就把这幅画挂在了墙上。窗外是毛毛细雨,桂花飘香,天赐美景,窗内是欢声笑语,情谊融融,境由心造。我们几个多了资深少了美女的女人们一时忘了年龄,抢着在画前合影留念。这幅画,是锦平夫妇特意送给韩大夫的礼物。

  韩大夫说,我和这画有缘啊,几十年前我就做过一个梦,跟谁也没有说过。我打趣道,是被牧羊少年追过吗?她说,当年有三个男人追过她,这三个男人都属羊,她嫁给了其中一只。大家说,就是那只领头羊吗?她说,是啊!大家就这么说着聊着的时候,“领头羊”乔先生来了,这是一个高大魁伟的男人,四方大脸上还长着一对酒窝,威严之下平添了一份柔和。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我们排着队让他号脉,一边听他诊断,一边向他请教何谓“情致”理论。中医学关于“情致”理论的研究,大致就是解读人类因“七情”带给生命的困惑和疾患,认识了乔先生,我们领略了中医领域里关于肉体生命在精神层面上的“高大上”。

  晚上,锦平夫妇请客,在一个路边小店里我们把酒小酌。

  我和韩大夫比邻而坐,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故意逗她:哎,你老公虽有学问,可不如你长得好呀!她翻了我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为什么嫁给他呀?她说,你不知道,人家当年多么能干,多么拼命啊!我哈哈大笑,一桌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朋友们的羡慕钦佩和祝福。

  后来的日子里,就是韩大夫给我们针灸,乔先生给我们看心脏,我们的病在他们夫妇的调理下大大好转。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十点多,我正在散步,韩大夫给我发来一个微信,说,两个月前,她在广州给孩子买了一套房子,开发商如何偷工减料、不讲信誉,如何被逼无奈签了霸王协议,如何迟迟得不到赔偿搞得窝囊等等。问我有什么办法?她接着给我发来了一组她购买的所谓精装修的新房照片,裸露的钢筋,污迹斑斑的墙角,还有发霉的地板,其状惨不忍睹。她说,折腾了两个多月了,想起来就来气。她不在乎赔少钱,这是她的一份屈辱,一个心病。我说,你准备好证据,我帮你找找媒体吧!于是,我调动了手里的媒体资源,请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和法律咨询,不几天,几十家网站纷纷披露,但这家著名的泱泱国企,居然置之不理,居然死猪不怕开水烫!她说,接下来,怎么办?我心里一阵悲哀,韩大夫啊,韩大夫,亲爱的朋友,作为大夫,你给我们治好了病,给那么多人治好了病,作为从业几十年的资深媒体人,我们却感到了深深的无助和无奈!你的“病”我们治不了啊!何况,活在当下,这样的病到处都有,谁能治好?更何况,治人的多了,治病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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