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齐鲁商业符号②那些被遗忘的鲁商们

　　他们让人感到如此陌生！

　　在继续寻找齐鲁商业符号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如此众多的陌生人。说他们陌生，一是他们的名字逐渐淹没，二是在将近一个世纪之前，他们的商业版图竟然已经如此新潮，如此现代。

　　除了必不可少的政治因素，他们身上的另类让我们震惊，无论是依靠天主教取得商业成功的宋传典，还是享誉国际的管理大师宋棐卿，以闯劲名震东北亚的实业家张廷阁，他们身上释放出来的光彩，极大丰富了齐鲁商业符号的内涵和外延。

宋传典：左手上帝，右手政治

　　左手上帝，右手政治，成了宋传典一生的幸与不幸。

　　１８７５年，宋传典生于青州前龙山峪宋王庄。幼年时，其母摘树叶充饥，坠地身亡。其父靠卖柴草为生，家境异常贫寒。

　　１８８７年，英国基督教传教士厍寿令来青州传教。宋传典在教会学校从ＡＢＣ开始学习，受到了当时难得的现代教育。毕业后，他到一所中学教授化学和英文，收入不错。后来他甚至当上了一个私立小学的校长。稳定、充实的生活使他对上帝和他的仆人们充满了感激之情。

　　早在１９００年，厍寿令的妻子为了贴补丈夫所需经费，与宋传典创办德昌花边庄。１９１２年，宋传典辞掉了在教育界的职务，将德昌花边庄改为“德昌洋行”，兼营进出口贸易。

　　在２０世纪初的青州，中学教师是一个令人艳羡的职业。然而，宋传典是一个教徒，厍寿令要让他放弃教育从事商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勇气。

　　一次勉为其难，成就了一个山东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商业家族。

　　１９１７年以后，花边在西欧滞销，宋传典遂改为专门生产发网。发网是当时欧洲妇女的常用物品。初期，宋传典从国外进口染色头发，后来，中国农村男人剪辫子者日趋增多，而女子留短发亦成为时尚，国内原料充足。宋传典经过多次试验，掌握了头发着色技术。他在许多省份设专人收购头发，并在上海、天津、济南、青岛、烟台等地设立了分行。

　　在教会势力的帮助下，宋氏家族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积累。之后，他开始向传统的官府进军，最终实现“中西合璧”。

　　宋传典成为百万富翁之后，又图涉足政界。１９２２年山东省议会举行第三届选举，宋传典作为英美教会支持的势力，是中间力量。最后，在直皖两系的鹬蚌相争下，他凭借雄厚的财力，花了１８万元贿买选票，当选为省议长。就任之后，宋传典看到干汽车运输有利可图，迫使省政府批准他集资１５万元，开创东武汽车公司。

　　当选议长后的宋传典把家族的大部分生意搬到济南，在经六路纬七路一带成立“德昌洋行”，并在青岛、烟台、天津、上海等重要城市设立分行。德昌洋行占地面积３万多平方米，建有厂房、办公室、女工宿舍等。除经营发网及汽车、自行车、布匹、呢绒等货物，德昌洋行还设了一个地毯厂、一个火柴厂和一个肥皂厂，资本总额达１００多万元。在德昌洋行附近，还有德国人创办于１９１８年的太隆发网厂。没过多久，包括太隆在内的数家发网厂先后倒闭，济南的发网生产和出口遂为德昌洋行所垄断。

　　１９２８年，国民党军队北伐。宋传典怕自己长期依附北洋军阀，不能见容于国民党，逃往天津。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以“附逆”的罪名，下令通缉宋传典，并没收他在青州、济南两地的部分资产约６０万元。宋传典以重金买通国民政府要员王正廷，向蒋介石说情。１９３０年１月，国民政府宣布解除对宋传典的通缉。得知消息，宋传典欣喜若狂，突发脑溢血毙命。

　　成也上帝，败也上帝；成也政治，败也政治。

　　宋传典亦官亦商的经营模式并不是孤立的，与他同时代的商人们也同样保持了与政治的紧密联系。宋传典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与西方势力极为密切的关系。虽然最终客死异乡，但是宋传典的经营思路在儿子宋棐卿那里得到继承和发展，最终形成了“宋式管理”。

　　
宋棐卿：一代管理大师的“东亚公司主义”

　　上世纪８０年代初，中国政府派人去日本松下学习先进的企业管理经验。接待这个代表团的日本人非常吃惊，说：“我们这套管理模式完全是照搬你们中国的‘宋式管理’来的，我们还没达到他的水平。为什么你们还要来向我们学习？”

　　那个日本人所说的“宋式管理”的创始人，是宋传典的儿子——一代管理大师宋棐卿。

　　２０世纪３０年代初，随着宋传典的去世，宋氏在山东的势力被雨打风吹去。此时宋棐卿正在天津预谋着家族的复兴。
 

　　宋棐卿建厂的起点很高，租借了大面积的土地，仅租金每个月就有１２００两白银。为了解决不稳定的供电问题，他花大价钱从德国进口了火力发电机组，纺织机械也从英国进口。由于铺的摊子很大，资金很快就用完了，宋棐卿开始招股集资、办股份制企业。

　　宋棐卿曾向员工们强调说：“在东亚做工，我就要让工友们得到这样两个好处：一个是要让大家成为股东；一个就是大家学到真本领，就是某个人离开了东亚，也能利用在东亚学到的本事在社会上自立。”宋棐卿有句名言：“不怕股东小，就怕股东少。”

　　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５日，东亚毛呢纺织股份公司正式揭牌。在公司起名时，大家都想着用吉、瑞、祥等喜庆字讨个口彩，但宋棐卿一概否定，他认为这样的传统店号谈不上“立足本国、放眼世界”，最后他把公司命名为“东亚”，立志为中国实业赢得在全球应有的位置。

　　宋棐卿非常重视企业文化建设，开创“宋式管理”模式。他总结了“东亚公司主义”：以生产辅助社会进步，使游资游才得到相互配合，实行劳资互惠，为一般平民谋求福利。他在大门山墙上挂着标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饭堂墙上写上“军事纪律、基督精神”。东亚在企业内部有民乐队、京剧团、歌舞团，还把全厂职工分成了３６个运动队，包括篮球、足球、网球、田径、游泳等，并规定每天必须定时训练４５分钟。

　　宋棐卿还在北京西山建了一所疗养院，聘请知名的保健大夫，职工患病可以去疗养，每个职工一年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回家，也可以去西山修养。解放初期，刘少奇曾到东亚考察，对宋棐卿在职工福利上的做法给予了很高评价。

　　“九一八”事变后，天津的纺织业很快就无力抵制进口棉纱、毛织品的倾销。六大纱厂先后被日商收入囊中，成为日本公司的“公大七厂”。就在民族纺织业奄奄一息的时候，东亚成为了中流砥柱。于是“抵洋”品牌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后来觉得太直白，于是改成了“抵羊”。

　　“抵羊”在洋货围剿下冲刺有力，走向全国，畅通无阻，在许多民族实业产品出路难中，独树一帜，奇迹般地突飞猛进。这固然有着许多经营上的关系，而注重产品宣传这个现代化手段亦有它特殊的作用，有些手段已与今天的甚为接近，这也就充分显示了宋棐卿的经营意识是超前的，在他所处的时代中，是现代化经营意识最强者之一。

　　宋棐卿将父亲身上传统的商业构想与自身的实际结合，创造出全新的管理模式，泽被后世，至今不绝。

　　１９５０年３月，宋棐卿去香港筹款买设备，被国民党特务控制，无法回到内地，辗转到了巴西。他在那里经营了一段橡胶生意，最后被美国“八甲”公司打垮而破产，晚年到了美国，１９５６年病逝，享年５８岁。

　　东亚毛呢公司厂房建筑如今位于天津市营口道，为方形建筑群，有一百多间厂房、楼房、职工宿舍。门前一对“抵羊”石雕，似乎依然在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张廷阁：闯关东的资本样板

　　１９１９年３月，当时的农商部称：“哈埠双合盛火磨资本雄厚，为华商之冠，农商部为奖励实业起见，特呈请国务院发给匾额一方，借资提倡。”

　　创造双合盛奇迹的是总经理张廷阁，被称为哈埠工商三魂之一，是鲁商闯关东最著名的代表人物。

　　１８７５年，张廷阁出生于山东莱州。青年时期闯关东到海参崴一家商店学生意，很快熟悉业务，并学会一口地道的俄国话。后被同乡、双合盛杂货店老板郝升堂看中，委以“双合盛”执事（业务副经理）职务。

　　闯关东本身所具有的闯劲，是张廷阁实现资本迅速积累的源泉。

　　任职期间，他利用日俄战争、帝俄两次增税机会，承揽生意，大发其财。后在海参崴雪特兰斯克街租地建房，扩大经营范围；在莫斯科、大阪、横滨、香港、新加坡等地派驻专人直接进行业务联系。

　　御敌于国门外，双合盛成为资金充足、货物齐全、批零兼营的大型跨国商店。

　　但是到了清末民初，中国民族工商业者倡导实业救国，张廷阁积极劝说郝升堂和其他股东抽资回国，转商为工，发展民族工业。

　　１９１６年１月，“双合盛制粉厂”正式开工生产。后来张廷阁从德国、瑞士购进了一批先进的机器，并修建了新厂房，于１９３０年底投产，使面粉日产量达１５．４万公斤。双合盛制粉厂在哈尔滨制粉业中，成为设备最先进、产量最大、产品质量最好、信誉最高的厂家。

　　“双合盛”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发展，主要是张廷阁的经营思想和管理手段有独到之处。我们看到，张廷阁远离了我们对于鲁商最原始的定义，用自己的敢闯敢拼的经营思路重新定义了鲁商。

　　他注重长远利益，不断积累资金，扩大生产规模，更新设备；他大胆使用有管理能力的高级职员和技术人员，十分重视产品质量，千方百计创名牌、保名牌；他亲自检查红雄鸡牌面粉的质量，几十年如一日。张廷阁说：“双合盛的名气，就是红雄鸡给叫出来的。”

　　在其悉心经营下，双合盛无限公司成为东北几个著名的企业之一。在东北，张廷阁的企业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深入到各个领域，形成集团优势。

　　随着商业地位的提高，张廷阁很注重企业实力与企业影响的匹配。１９１４年，他被推举为海参崴中华总商会会长；１９１８年当选为哈尔滨市公议会议员；１９２３年任哈尔滨总商会会长；１９２５年上海发生“五卅”惨案，双合盛为上海工人捐赠现款和面粉；１９３１年捐赠现款和面粉支持马占山抗日。１９４５年日本投降后，在李兆麟将军的支持下，张廷阁代理哈尔滨市长３个月。

　　１９５４年１月２４日，双合盛制粉厂因棚板粉尘在高温下自燃，引起火灾，全部机器设备焚烧一空。之后不久，张廷阁在哈尔滨病逝。终年７９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