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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

2015-07-08 10:17 未知/ □牛国栋 /

 

 

  趵突泉和万竹园之间的狭长街巷,无疑得益于泉水的滋润,街面的青石板总是湿漉漉的,在这里,“清泉石上流”不是诗意,曾是活生生的现实。

  万竹园东墙外,即趵突泉西邻,是南北走向的花墙子街、剪子巷,中北段分别与篦子巷、盛唐巷、五路狮子口、曹家巷以及大、小板桥街相连。花墙子街早先以手炉、香炉、蜡扦等铜锡业著称,篦子巷则以竹木制梳篦和顶针为特色,大、小板桥街则是做纸盒子和白铜首饰的业户聚集地。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花岗岩石板铺成的剪子巷。

  19世纪末,山西交河和北京东郊以及本地章丘的铁匠纷纷来到济南,多集中在剪子巷内,多时近二十家,主要制作剪子、菜刀、锅、铲、勺、铁柜、水车及锄、镰、锨、镢等小农具。我小时,铁匠坊的生意虽已败落,但街两旁的青砖黑瓦的两层房舍中,除了住家就是一个挨一个的铁匠铺,或前店后坊,或下店上宅,老式的店门白天四敞大开着,店有多宽,门有多阔。铺面前各种五金工具码放在货架或案板之上。晚上打烊后用落地门板封闭。打铁时,铁匠炉子在手拉风箱吹动下炉火彤红,青烟缭绕,一件件被烧得彤红的铁毛坯放在铁砧子上,由一人用大铁钳夹着铁块,另一人或抡大锤,或举小锤,敲敲打打,叮叮当当,火星四溅。

  花墙子街路西原有家义兴园酱菜铺,店名由金棻所题。记得酱园院子里有许多的大酱缸,上面盖着尖尖的大斗笠,如同大草帽,每到下大雨时,缸里的酱汁便被冲了出来,伴着雨水流淌到石板路上,满街酱香。酱园北邻的北煮糠泉(今杜康泉),水势十分旺盛,街上的居民来这里挑水,一些商家也来此用驴拉水车运水。原花墙子街57号院内的登州泉、87号院内的花墙子泉与街西万竹园内的东高泉、望水泉和白云泉一道,形成暗渠,一路北流至西护城河。因这一带地下水位高,泉水丰沛时暗流涌动,走在街上便会听到地下哗哗的流水声。即使不下雨,一块块石板的缝隙中也常常是溢流的清泉水,打湿行人的脚面。一些孩子在巷子里踢球,球总是湿乎乎的。

  台湾作家、美食家唐鲁孙在其《济南的泉水和鱼》一文中写道:“城南有条叫‘剪子胡同’的路,不论天旱天雨,这条街总是积水盈寸,路人都得自两旁骑楼下绕道而行。当年张宗昌为山东督办时,曾命人在剪子胡同加铺一层三寸厚的石板,怪的是三寸的石板铺上了,水却依然漫出一寸多。这石板下的泉水,夏季凉透心扉,可冰水果;冬季蒸汽迷濛,有如温泉。掀开石板,水中密密长满绿如青苔的长水草,成群的青草鱼悠游其间,其肉既鲜且嫩,毫无腥气,其外观与台湾的草鱼类似。我的朋友王筮谦曾任山东电报局长,他家就住在剪子胡同。有一回我在他家做客,他带我到后花园,吩咐佣人把花圃中的石板撬开一块,只见其中泉水淙淙,垂手一捞便是两条生蹦活跳的青草鱼,那情景真是又有趣又神奇呢!”

  与剪子巷相连的大板桥街和小板桥街各有一座石桥,两座桥的体量不同。大板桥又称广会桥,是单孔拱桥,半人高的桥栏杆的抱鼓石上有精细的雕刻。为了便于附近居民下河洗衣、洗菜,昔时在桥边还铺有通往水面的台阶。在清末府城墙还未辟坤顺门之前,城里人到趵突泉,必须出西门,途经广会桥才能抵达。而西南关的人进城,这桥也是必经之地。大板桥百米之外,是小板桥,原名众会桥,“众会”和“广会”的含义相似,也一同将这里的水巷、小桥、流水和人家联系在一起,会聚成老济南特有的市井风俗画卷。当走到这里时,小河的流水声,水边女人的捣衣声,孩子们水中嬉戏声和走街串巷锔盆锔碗的小铜锣声,挑担子卖豆腐的梆子声,以及铿锵的打铁声混响在一起。明代济南诗人王象春描绘道:“一曲溪流一板桥,浣衣石面汲泉瓢。家家屋后停织女,树底横舟手自摇。”(《济南百咏·北溪》)

  因旧时趵突泉周围是商贩云集的街市,南面又通国货商场,剪子巷曾经人气很旺,巷子里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旅店和餐馆。解放后,街北首与共青团路交界口处还设立了济南火车站售票处,预售两天以内的火车票,很多济南人都有到剪子巷排长队买预售票的经历。

  如今这一带的传统街巷格局早已不在。剪子巷、篦子巷、曹家巷拆迁后建成了居民小区,花墙子街、大小板桥街、花墙子泉、杜康泉连同大小板桥一起划入趵突泉公园,剪子巷的街牌还挂着,可这条市井味十足的特色老街消失了。

  遗憾的是,我没有拍摄过剪子巷的旧有风貌。好在,我的同龄好友,又同样对“老济南”充满深情的油画家郭健,用他的妙手和油彩,画出了剪子巷、小板桥的曼妙风情,让我流连。

  (本文节选自《济水之南》,作者牛国栋,1961年出生于济南,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