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剂滥用调查——我们怎样“锄禾日当午”?
麦收后正是大田除草季节,按传统的农耕方式,除草需在中午进行,因此便有”锄禾日当午”的诗句。
但是,记者走访济南周边农田发现,锄草这项重要农活已经被喷洒除草剂代替。这种化学药剂大量解放劳动力,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环境污染。
从三十年前的科技创新项目,到如今成为备受质疑的食品安全隐患,除草剂是化学农业的一个缩影。
一块农田的除草样本
6月30日正午,齐河表白寺镇的王会珍一家披挂下田:33度的天气,长裤长褂满口布鞋,帽子上连着一块纱巾,将头面都遮起来。
正是种玉米的时节。地里的玉米苗长出一尺来高,柔柔细细。王会珍和丈夫将喷雾器背在身上,将药剂泼辣的喷洒在自家玉米地里。
“除草得趁中午头,买的是全田喷雾,玉米苗也喷不死。”尽管阳光不算炙热,仍然将除草剂喷雾蒸腾起一阵刺鼻味道,王会珍看到记者皱起鼻子,赶紧解释除草剂都有味道,自己用的还算好的。
王会珍将地头上一瓶除草剂递给记者,这瓶名为“大户隆烟嘧莠去津”的除草剂净含量200毫升,由威海碧奥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出品,瓶身用红字标出“新一代安全型玉米苗后除草剂全天喷雾不伤苗”的字样。
在使用方法一栏,明确标识着:每亩本品用量200ML,采用二次稀释法,兑水30-40公斤,在玉米2-8叶期,杂草基本出齐期时对杂草茎叶喷雾。避免药液漂移到周围敏感作物上,且须遵循安全使用守则,注意穿戴防护用品。
“麦收过后开始种玉米,这时候最好打除草剂。其他喷雾都得避开玉米的叶和心,在行间喷,这种直接喷就行,不会影响玉米生长,省事儿。”王会珍的两亩地挨在一起,夫妻俩两个中午就能喷完一亩地。但若换成行间除草剂,得四天,这还得赶上天气好不下雨。
王会珍的邻居李彩霞也在喷洒除草剂,只不过品牌不一样。”这是上大学的儿子给买的,是德国货。”记者看到,李彩霞家的苞卫牌除草剂并非单瓶,而是组合产品,用法也讲究得多:如果种的是杂交玉米,需要5-7毫升的苞卫加90%的莠去津70到90克,再加专用助剂,最后混入15到30公斤水喷洒。如果种的是甜、糯玉米,则只需要10毫升苞卫加专用助剂,混入同剂量的水即可。
“儿子大学毕业,说这种除草效果好,人身伤害也少。”据李彩霞介绍,施药两天左右就能看出杂草中毒现象,这在同类产品里,“速度很快”。
“百草枯”现状:目前农村用量最大的除草剂
表白寺镇百米左右的主干道上,错落分布着十数家种子店、果木站和农药店,均有除草剂出售。记者在一家种子站询问除草剂,老板娘陈丽问记者种了什么作物,多大地等信息。“苞米和菜用的药不一样,不同苞米用的药也有分别。”
据陈丽介绍,目前出售的除草剂有近十种,有的是“专用的”,如水稻、地瓜、小麦等,也有的是“通用的”,什么都行。如果简单粗暴的分类,分为直接喷和行间喷的。前者被称为灭生性除草剂,不管杂草作物一律清除,后者为选择性除草剂,只对狗尾草、牛筋草、马齿苋等有杀伤作用。
“现在用的最多的是百草枯,不过这药毒性太大,一般不要用。”陈丽告诉记者,曾有人自杀喝下百草枯,被人及时送到医院洗胃。谁知痊愈出院后三天,这个人还是死掉了。“喝了百草枯洗不干净胃的,从里面往外烂”。
据了解,目前“百草枯”是目前农村用量最大的除草剂。“村里年轻人都进城打工,雇人耕一亩地得70块,而一瓶‘百草枯’才九块钱。家里的几亩地半天就喷完了。”
生产厂家介绍,“百草枯”对土壤没有危害,但在表白寺镇采访时,一些村民告诉记者,“喷药后,一下雨,田边的树叶都蔫蔫了。”一户农民向自己玉米地里喷洒除草剂,结果造成邻居的地瓜秧枯死,自此邻里发生矛盾。另外,使用“百草枯”有严格的稀释倍数要求,但许多村民都是凭感觉,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前年我兑水少了,半亩多黄豆都死了。”
除了除草剂,记者在农田路旁的沟渠里还发现多种用完的农药瓶罐,“一
般中午头打除草剂,下午太阳落山时候打农药。”据王会珍介绍,“氧乐果”主要用来对付蚜虫,“灭多威”对付菜青虫、蚜虫、菜蛾等,“甲基对硫磷”、“硫丹”则基本上什么虫都能杀。“这几种药特别管用,但国家禁止,药店也就卖的少了。”
人工除草的“环保账”
“农民喜欢在地堰、水沟上使用灭生性除草剂,很容易对环境造成破坏。如水质污染,水土流失,局部小气候的破坏或导致某些植物的灭绝等等。”山东昌润·致中和有机农场总经理赵德龙跟农业打了几年交道,对于除草剂和农药的危害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像花生、大豆、红薯、玉米等地全部使用这类选择性禾、阔除草剂防治。既然是选择性除草剂,就必然会对下茬作物产生交叉影响。特别是使用一些长残留期的除草剂,像氯嘧磺隆、咪唑乙烟酸、莠去津等都属于长残留期除草剂。虽然这类选择性除草剂对本季作物一般都比较安全,生产厂家在说明书中也只是一味宣传它的效果,至于对下茬作物是否具有影响往往不加说明。像凡使用过咪唑乙烟酸、氯嘧磺隆的大豆田,第二年就不能种植水稻、玉米等,还有像玉米专用除草剂如果过量使用,对下茬作物就有严重影响。”如此一来,不光作物本身农残超标,更严重的,大多数除草剂不易分解,对土地的二次污染周期长达20—30年,而且极易使土地固化。
在做农业考察时,除草剂和农药使用都曾经使赵德龙胆战心惊,与此同时,他决定做有机农场,“首先能使自己放心”。
赵德龙相中了齐河安头镇,这里曾是黄河的镇沙池,是一片从未被开垦过的处女地,经过复垦,赵德龙在这里建起一座占地2600亩的有机农场。“沙地复垦是一个复杂过程,当我看到第一批杂草从地里长出来,反而觉得特别高兴,说明这块地可以用了。”
如今,除了占比很小的道路、桥梁和水泊,致中和农场的大部分都被绿色植物覆盖。海棠枝叶油亮,茄子、大豆直铺到目力边缘,除了作物,其他都是草。赵德龙随便拣一条路带记者走下去,道旁简直如野菜开会:灰灰菜、苋菜和车前子像农场内的不正规军,随便占据着各个角落。
“路边的都不用管,田里的,只要不影响作物生长,也不管。”赵德龙认为有机更多的是建起一个生态系统,而杂草正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如果有需要,赵德龙选择最原始的生物除草方法。“农场里养了几十只白鹅。白鹅喜欢狭叶植物,它们在茄子地和果树园里跑一圈,就将大多数的杂草吃掉了。”
更多时候,赵德龙选择人工除草。
6月30日接近中午,记者在致中和樱桃园里看到正在除草的工人。他们用镰刀将高草割下,其后用竹耙将草根犁出来。“果园里的草也不能犁的太干净。”据赵德龙介绍,杂草并非一无是处,其存在有利于保护浅表层的温度、湿度,有利于保持地表水分,“夏季一片光秃秃的地走上去烫脚,如果有草就会凉快很多。”
赵德龙给记者算了一笔“环保账”:果园除草伙儿较轻,每个工人的日薪是60元/亩,花生地作物密实,难度高,清除一亩260元。“我没法计算具体天数,只能说什么时候锄完什么时候算。“
如果实在需要除草剂,赵德龙都选择生物制剂,这些制剂对作物无有害影响,对杂草有抑制作用。只不过此类除草剂大多是外资出品,因而价格不菲。“日常除草剂十几块钱一瓶,但这种生物制剂价格近百”。
这几年,赵德龙不断关注新型除草剂的出现。据了解,市面上出现的除草剂大多为转基因除草剂,主要通过转基因使作物获得或增强对除草剂的抗性遗传性状,从而解决除草剂的选择性问题,使许多优秀的灭生性除草剂得到广泛使用。或者通过转基因使作物获得或改良“他感效应”和“异株克生”能力,从而使作物能够抑制杂草,达到相当于使用除草剂的目的。
“听起来似乎非常高科技,但是其本身就没有严格定义,而且带有‘转基因’这类敏感词,恐怕会与有机理念冲突,所以暂时不会使用。”赵德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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