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杰克逊的人间喜剧
2009年6月26日5时26分,他突发心脏病去世,卒于孤零的空舍内。浓妆艳抹的“白脸妖人”溘然长逝,迈克尔·杰克逊结束了他的表演。
作为物质世界的宠物、手段和表演的神人、造神运动的合作者、个人命运的失控符,杰克逊在是非、黑白中颠倒,在伟大、荒谬、伟大里轮回,终其一生都在身不由己的演绎着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人间喜剧。
“彼得·潘金莲”与魔鬼的交易
作为一个童年长达五十年的变形表演活人,迈克尔·杰克逊是需要回到子宫去的彼得·潘,是扭腰送胯的潘金莲。与名利交易的结局是:他支付了自己的童年、肤色……以至于他自己。
蜷缩在地毯上的是一具犹如空壳的躯体:苍白的皮肤、塌陷的鼻翼、瘦骨嶙峋的四肢——他佝偻着腰肢还原为一个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
迈克尔·杰克逊再也不是那个装裹在蓝色缎面或金银配饰下的舞台王者,他从珠光和宝气中剥离——作为变形金刚一样的表演活人,他结束了他物质世界的宠物生涯——尽管这交易几乎用尽了他终生的欢乐作为交换。
浮士德拿灵魂与魔鬼交换欢娱,杰克逊为迈出成为神迹的第一步,他交付了他的童年。
1968年,10岁的杰克逊与4个哥哥组建了杰克逊五兄弟合唱团,从这时起,杰克逊的父母便把5兄弟当成了摇钱树,他再没有享受过双亲之爱。
“我记得我的童年多半是在工作中度过的,我放学回家,放下书就得准备上录制室。一旦到了那儿,我就得一直唱到深夜。”自传中杰克逊自述。
没有童年,只有舞台,所以在他内心,有一个彼得·潘。
1988年杰克逊耗资两千万美元购建了他的“梦幻庄园”。庄园内玩具小火车全天候的轰隆隆驶过,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超级滑梯应有尽有,杰克逊敞开着大门让孩子们进来玩耍,在幼童甜蜜无瑕的欢笑中保鲜着自己的童年。
如果再翻阅杰克逊的剧本,你会发现紧接着他交付了爱情、肤色、正常生活,甚至他自己。
没有恬宁与爱情,他变成了一个“潘金莲”。
1994年5月,杰克逊迎娶了“猫王”的女儿莉莎·玛丽·普莱斯利,19个月后他们的婚姻黯然收场;没过几年,一名无辜的女护士也成为杰克逊婚姻游戏的牺牲品,她借人工受孕替杰克逊生了两个孩子,便被赶出了家门;紧接着传出他爱猩猩胜过亲朋、犯罪、恋童,然后在媒体炮轰之中勉强求生……
没有他自己,他宰割了身体。
伴随他的音乐辉煌而来的,还有多次整容手术之后,一张神秘妖冶浓妆艳抹的脸谱写出的扭曲变形的喜剧桥段:肤色漂白,宽鼻截窄,短鼻拉长,矮鼻垫高……
打开杰克逊的“梦幻庄园”,你会发现某种程度上它是衡量杰克逊精神的酸碱HP试纸,他用交换获取来的财富打造着童话的舞台,在童年梦境中不朽以及避世。
在杰克逊人间喜剧的第一幕中,他人生的完满与缺陷演绎到了极致。在名利场中的剥夺必然要如数交还,因为得到了铺张的荣光与财富,他交还出了曾经那个健康绚烂的黑人男孩,变作一个模糊暧昧的形象——一个生活在昏黄的、与世隔绝的居所里的忧郁症患者。
他最终交付了自己的所有,并以一种回归的方式完成了传奇的谢幕——他蜷缩在那里,还原为一个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
娱乐催眠时代的大众祭品
杰克逊式的人间喜剧是一种世相百态的写照,是娱乐催眠时代嘈杂怒放、比比皆是的流行剧本。
传奇与争议,永远是名人成功的“附属品”,杰克逊式的人间喜剧并非一枝独秀。
恣肆的享受名利的同时,大量服用药物、暴饮暴食、私生活放荡不羁的猫王曾被看作流行音乐界愤世嫉俗、软弱以及倒退现象的缩影;以性感娇媚著称的玛丽莲·梦露边被男人当做绮梦的尤物,边被斥为淫邪倒胃、只会裸露的金发蠢货;而夹着香烟挑衅父权的麦当娜,更是因为一次次的离婚、美艳放浪的外表被视为彻头彻尾的荡妇——是的,杰克逊也不能例外。
曾经清纯到像冰激淋一样让人融化的布兰妮在她27岁的时候,死在了某集《南方公园》里。在这部喜剧动画片中布兰妮肥胖的身躯遭到了无情的嘲笑,绝望的她用枪崩掉了自己的大半边脑袋,最后在无数的镁光灯下死去,成为大众娱乐的祭品。
22岁时闪电结婚、在一夜情酒吧当众换上比基尼和渔网袜、自己剃光头发、挥伞猛砸小汽车、赤脚进入加油站公厕、数度临时取消巡回演唱会行程……布兰妮的无可救药似乎已成定局,美国媒体甚至己纷纷为她准备好了讣告。
然而正如同布兰妮真正的罪过并非清纯或者放荡,迈克尔·杰克逊真正让人讨厌的地方,也并不是他本人的劣行或者他音乐的漏洞——死亡只是偶像最恰如其分的一个结局。
无论清纯或者放荡都非布兰妮的真相,在娱乐至死的“群氓”时代,“民意”促使着我们如癫如狂的搜索、意淫布兰妮的内裤。
1982年,杰克逊《颤栗者》专辑推出,一顶礼帽、一绺卷曲的头发、一件敞怀的小褂、震颤的音乐中扭动着灵活的关节的杰克逊出现在舞台上,他因神奇的表演手段无可逆转地成为了众人虚拟中的神祗。
而当杰克逊再也无法堵住自己身为一个凡人的破绽,再无力寄托我们“黑人英雄”的想象:捧与杀就在一念之间。
有悖于娱乐民意的杰克逊、布兰妮、麦当娜们,注定死于这样一场喜剧:尖利的抗争淹没在世人茶余饭后恣意嘲讽的口沫中,无论何其愤怒,曾经光彩夺目的名字笼罩在媒体铺天盖地的负面报导中。
杰克逊与玛丽莲·梦露的姐妹样板戏
雪肌红唇、娇笑嫣然,杰克逊与梦露俨然姐妹。而实质上,两人也正是轨迹相似的人间喜剧的样板,而之所以把剧目演绎得如此喧闹,更多是因为他们是无可替代的时代符码。
如果杰克逊最后的一息脉搏声能化为乐章,是否像他的嗓音一样尖利、诡异?如果迈克尔·杰克逊有一面自我观照的镜子,那他还会不会让自己的乖张与沉迷继续下去?
杰克逊并不孤单,另一个流行文化巨星早于他22年出生的影星玛丽莲·梦露,与他无论在身世、成就、影响力、还是感情经历、折磨其一生的不安全感、丑闻、不期而遇的职业生涯低谷,甚至陨落的方式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作为一个流行之王、早慧天才、受伤之人、孤独之人、受辱之人,神奇如杰克逊之所以与玛丽莲·梦露一般成为人间喜剧的样板,更多是他们所创无与伦比的神话与奇迹。
当大多数孩子们还在看卡通片《史奴比》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百万富翁;在未满法定饮酒年龄前,他就进入了电影界;当他的首张个人专辑发行时,他才年仅14岁;他挑战歌手、歌曲作者、唱片制作人、舞蹈家、舞蹈指导、生意人,使自己成为最有钱的艺人;他唱片总销量已经超亿,被载入“吉尼斯世界大全”,他曾是美国梦的最夸张版。
而美国梦的另一个经典版本玛丽莲·梦露同样低微、同样成就非凡:从飞机工厂里打零工、再由模特到小演员,梦露最终成为了影史上的头号性感偶像和魅力无穷的超级巨星,颠倒众生、成为不朽的大众话题,为人一再模仿致敬。
整容后的杰克逊雪肌红唇、娇笑嫣然,像个女性化严重的男人,有人说“浓妆艳抹的杰克逊与梦露俨然姐妹”。
而实质上,两人不止出身,落寞也像双生儿般如出一辙:成为“流行之王”之后,杰克逊开始为名声所累,成为巨大声誉的牺牲品,能不能推出更畅销的唱片,能不能发明新的舞步,都给他带来难以形容的压力;梦露同样因成为大众的娱乐消费品而抑郁不已,《七年之痒》和《如何嫁给百万富翁》这些影片令她成为千万影迷的梦中情人,但终其一生她都被定型为无脑美女。
最终梦露以陨落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传奇,而杰克逊猝然离世后的喧哗,亦将预示着他将与梦露合著一本惊人相似的姐妹样板。
伟大与荒谬之间的死亡轻喜剧
杰克逊死后也逃脱不了被消费的命运,注定成为我们流行文化消费符号中的一场轻喜剧。
1977年因为心脏病,42岁的猫王英年早逝,而身故之后,猫王每年依旧能挣500万美元。“猫王”在美国田纳西州的故居每年吸引着数十万“猫王”迷们参观,他穿过的美国军衣曾叫价高达数千万美元。
死亡也能带来收益,因为张国荣的死亡,过气的前小虎队员陈志朋有了走穴串场的商机;因为梅艳芳的死亡,酷肖梅姐的陈炜不费吹灰之力瞬间积累起不可小觑的人气。
死亡催生或真或假的记忆,因为饭岛爱的死亡,全世界异口同声同时摇身变为日本AV爱好者,固定在情色伪坐标上,成为悲天悯人的女性同情者,成为色情产业推动商。
死亡演变出包容与尊重,因为痛苦来临的不测之时抬起左轮手枪选择死亡,海明威放浪的私生活被无底线的原谅,小说更熠熠生辉的彰显出硬汉光泽;因为死亡,川端康成被阐释得无比忧伤。
杰克逊的死亡让人忘记了诟病他私生活的种种,而怀念起他的才华、他的专业精神、他的艺术成就、他喜好慈善……
2009年6月25日,杰克逊的死讯一出,美国国会众议院次日暂停辩论,全体默哀;杰克逊死讯甫至,美国录音艺术与科学学院随即称其为流行音乐界“名副其实的偶像”。
杰克逊用自己的死亡,让洛杉矶分校医疗中心门外人头攒动,让粉丝追忆起“他是一个好人”。
生前被传说、被复制、被销售、被观看、被指责,死后被悼念、被平反、被山寨、被拍卖……杰克逊最后一场落幕的戏码,依旧难逃被演绎成一场人间轻喜剧的命数。
拿破仑称,“从伟大到荒谬,其间只相差一步”,最终拿破仑用被流放的结局,身体力行印证了自己的这一说辞。
杰克逊终其一生在是非、黑白中颠倒,在伟大、荒谬、伟大里轮回,最终杰克逊身不由己的交织出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人间喜剧,一场游离百啭的喧闹交响曲。
相关阅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