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艺的商业进化

　　风筝、柳编、土布、剪纸、对联、编花篮等一系列老手艺，在这个时代，迎来了一个尴尬的机遇。保护得再好的老手艺，也无法改变无人使用或日渐稀少的需求这一事实，而仅仅通过旅游工艺品所保存下来的手艺，已经徒剩躯壳。

　　“如果工艺是贫弱的，生活将随之空虚。”千百年来，中国传承着独特的造欧洲杯分析 物文化，农村手工艺便是其中离生活最近的那一部分。在工业文明的今天，农村手工艺如何才能拥有更肥沃的生存土壤，该选择怎样的创新道路，又该以何种方式发挥其蕴含的文化功能? (本专题28-31页)

　　“龙头蜈蚣”的失传困境

　　最早的风筝源于春秋时代，至今已2000余年。相传墨子在鲁山(今山东潍坊境内)，“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

　　这只“木鸢”就是中国最早的风筝，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风筝，距今已有2400年。风筝是潍坊的名片，也是潍坊的一个资本源泉。据不完全统计，潍坊借风筝会招商引资每年均超过200亿元。

　　虽然对潍坊风筝的发展前 欧洲杯预测 景充满了信心，但潍坊风筝艺术研究交流协会副会长张建民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现在想找合格的风筝艺术传承人真的是太难了。一个真正的风筝艺人，不光要会扎制风筝骨架，还要懂得绘画，而这两样功夫，没有一年以上的勤学苦练是锻炼不出来的。”

　　从扎制骨架到绘画，最能体现风筝技术含量的便是“龙头蜈蚣风筝”。

　　“风筝中，最难的就是龙头蜈蚣风筝。”潍坊天成飞鸢风筝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王永训告诉《齐鲁周刊》记者。龙头蜈蚣风筝的骨架是由竹子扎制而成的，竹子也有一定的讲究。“一般要选用四川、贵州生长的两至三年的毛竹。”

　　选好竹子后，把毛竹劈开，砍去竹节后 欧洲杯预测 ，还需要做更加精细的加工才能使用。“处理好了竹材，接下来就可以做龙头蜈蚣风筝的身体了，也就是我们内行人所说的‘腰片’。”王永训称，为了增加风筝受力面的面积，单片风筝不能够做得太小，一般来说每片圆形风筝的直径不能小于10厘米。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处理好的毛竹进行烤制和定型了。由于酒精灯火苗均匀，所以在这道工序上，艺人们大都选用酒精灯进行烤制。

　　最关键的环节是“龙头”的扎制。而一个篮球大小的龙头，一般至少要用掉7天的时 欧洲杯预测 间。“龙头既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关键是要和风筝的身体协调一致。”王永训说，“一般情况下，扎制龙头和扎制身体使用的竹条的厚度、粗细基本一致，至于龙头的设计只有有经验的艺人才能完成。”

　　绘制风筝面的第一步是勾勒线条。把丝绢平铺在桌面上，用笔细细勾勒出线条，然后用彩笔涂上颜色。“民间有这么一种说法：‘红配绿，一块玉;黄配紫， 欧洲杯预测 不会死;紫是骨头绿是筋，配上红黄色更新。’”王永训称。“风筝面绘好后，就可以把它粘在骨架上了。”

　　扎好龙头后，剩下的就是在龙头的表面进行裱糊了。“首先，应该先把用来裱糊的丝绢在水里浸泡一下，然后拿出来用干毛巾吸水。”组装风筝也是制作龙头蜈蚣风筝中的重要工序，把三根长长的风筝线撑开后绷紧。“一般而言，中小型单片风筝之间的距离不能小于30厘米，也不能大于40厘米。”

　　这些大型龙头蜈蚣风筝都是出口美国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风筝出口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国家。王永训向记者介绍道，尽管风筝生意看上去非常火爆，但真正能耐得住寂寞，专门从事风筝扎制和研究的艺人却寥寥无几。

　　“目前龙头蜈蚣风筝只能用手工扎制完成，一条长10多米的小型龙头蜈蚣风筝，只是龙头的扎制就需要一周 欧洲杯预测 左右的时间。”王永训说，“耗费的时间多，售价也就会偏高，但是一般人都不舍得花钱买这些东西。”这就更加减少了年轻艺人对龙头蜈蚣风筝的兴趣。“现在即使我想收徒弟，但是根本就没有人能真正耐心地学下去。”

　　“贴牌、代工，钱都让中间商赚了”

　　“在这儿做中国结，每个月能挣300多元。”6月19日，郯城县红花镇大院子北村，80岁的谢春英和73岁的房绍拦老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如今，“中国结”是红花镇重要的支柱产业。

　　据介绍，红花镇地处山东和江苏交界处，中国结是其传统的手工艺产业，也是该镇农村文化产业的重要载体。目前，全镇已经形成了中国结生产专业村15个，共有大型中国结工艺品公司4家，从业人员达6000余人，年创产值1亿元。

　　早在2005年，红花镇就成立了中国结编制协会，担任会长的中国结轩然工艺品公司总经理王廷省表示，“依托临沂、义乌两大商品贸易市场和集散地，并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38个城市设立批发零售点，红花镇的中国结已占到全国市场的30%以上，产品远销韩国、日本、东南亚等地，还辐射带动了郯城、临沭、枣庄以及淄博等地的发展。”

　　山东是手工艺大省，像红花镇这样的手工艺乡镇，山东还有很多。山东临沂拥有经销公司679家，带动农民15万人，收入近10亿元;巨野，有4个工笔画专业镇、20个专业村、322个专业户、40多家农民书画协会，2007年工笔画总产值4500万元;曹县，现有各类桐杨木工艺产品经销公司5500余家，85%的农户、90%以上的农村劳动力在从事桐杨木工艺产业及其相关服务业;潍坊杨家埠，全村51.5%的人口在从事风筝、年画生产与经营，2007年销售额达3511万元。 欧洲杯预测 

　　不过，带起如此文化产业集群的手工艺品，却面临着人员流失的“窘境”，谢春英老人的儿子 欧洲杯预测 在外地打工也不会来此工作。

　　之所以存在这种现状，山东省文联主席潘鲁生分析，农村手工艺以“贴牌”、“代工”为主，加上农户处于产业链末端，且产品大多面向批发市场，利润空间小，农户收入普遍偏低。一件柳编，手工费从1.3元至3元不等;中国结穗子，手工费从2000年的0.6元/个降至2008年的0.035元/个;高密的毛绒玩具产业，2007年农户月收入仅有500元到2000元不等，而中间人的月平均收入却达近万元……

　　无独有偶。在郯城县庙山镇，柳编手工艺品生产企业面临着同样的问题。10多年前，郯城县开始把这种民间工艺发展成产业，并专门针对海外市场。“我们的产品主要销往美国、韩国、英国、日本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事柳制品加工的美德工艺品公司负责人卢恩珍说。

　　据庙山镇党委书记侯雷介绍，郯城县具有自营出口创汇权的柳制品加工企业有30多家，从事此行业的大小企 欧洲杯预测 业过100家。“我们镇有4万多口人，种植了10万亩杞柳，采取‘公司+基地+农户’的形式，把农村留守人员集中起来，2011年的年产值预计接近1亿元。”

　　“挣得钱越多，编篮子的人员却越少。”柳编企业主陈敏表示，“几年之前，杞柳的收购价才几块钱，现在都十几元一斤了，劳动力成本比原来也涨了两三倍，但年轻人毕业后都愿意到大城市打工赚钱，能在家做这个的越来越少了。”

　　于是，陈敏的公司，只好开始向其他产业发展……

　　不能只把传统手艺作为“遗产”

　　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有一篇短篇小说叫《品质》，写一个“做一手好靴子”、“把靴子 欧洲杯预测 的精髓都缝进去”的老鞋匠，他追求最高的品质，却无法与机械化生产的同行竞争。这是所有老手艺的生存悖论。

　　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在《人在时空之间》里说：“一种文化之所以成了遗产，必须人为加以保护，就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物质和精神基础，或者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以这种历史观看待老手艺，是能心平气和一点的。不过上面说的都是大道理，从个人际遇来讲，老手艺人当然值得得到人们的同情与关注。面对日渐衰落的老手艺，有心的人往往有着更深切的哀伤。

　　在过去，按阶级划分，手艺人属小手工业者，凭双手苦干挣钱，但算不得工人阶级。在以工农兵为主流阶级的社会里，手艺人是社会的游离分子。老一辈人看待手艺人有比较复杂的感情，欣羡于他们相对宽裕的经济，同情于他们相对边缘化的政治。城市乡下，子弟学艺谋生都不是最佳的人生选择。“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只是对后辈的激励之言，激励中蕴含着真实的无奈和平民式的自慰——七十二行里，肯定不包括当官发财。

　　对一个人来说，一个手艺就是一份人生。手艺千般，没有一样不是苦熬出来的。济南芙蓉街玉谦旗袍店掌柜于仁谦也很希望自己的旗袍制作手艺能够传承下去，但十多年来，他四处寻徒，却一个也没找到。“做衣服和别的活儿不一样，既要动手，也要动脑，而且没有三年是很难出徒的。”几年前，有媒体报道了玉谦旗袍难寻传承人的事情，立刻有几位年轻人前来拜师。可最长的坚持了不到三个月，然后全走了。

　　“他们吃不了这个苦，收入也不能让他们满意。我也没办法，每个月顶多拿出600块钱来，可年轻人压力这么大，这点钱能干啥呢?”于仁谦感到很苦恼，他很想把本事传授给更多的年轻人。

　　除了这种成本与坚守的压力，知识结构与生活环境的局限也让一些产品因循老套路：不少企业能找到老手艺的市场空间，却常常为产品创意不够而苦恼。

　　潘鲁生认为，老手工艺品要完成一场商业进化，必须注意创新与传承的关系。一方面，吸收人类工艺文明演进的成果，例如，使用数字技术创造新的美学形态;另一方面，守住不同品类手艺中最核心的技艺、内涵和韵味。传统手工艺，既要避免被遗忘，也要避免被同化。

　　“现在，柳编篮子比塑料储物箱更受欢迎，家织土布的电脑包更有韵味，生活节奏、生态观念在发生变化，手工艺的文化功能也相应在发生变化。”潘鲁生认为，这是一个自然选择、生活选择的过程。“我们不能只把传统手艺作为“遗产”，必须使它“活”在当代社会生产和生活中。一项传统手艺，人们需要，就会自觉地传承、创新和发展它，在这个过程中，手工艺也才能形成真正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