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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与苦涩》序:我们都是流浪者

2012-04-29 23:21 未知/ 张慧萍 /

  ▲《暧昧与苦涩》

  解永敏·著

  类型:长篇小说

  即将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

  关于作者:解永敏,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多部,现为《齐鲁周刊》副总编辑。

 

 

 

  解永敏拿着他的长篇《暧昧与苦涩》让我写序,看了故事梗概就仿佛看到一群来自乡村的农民后代们,背着铺盖卷,从四面八方的小路出发,然后再汇聚、分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原以为考上大学或者进城打工就能找到工作,住上高楼,娶上城市媳妇,然后生儿育女,把祖传的香火分个叉伸向城市,即使不是创造一段人生传奇,也总算过上和父辈们不一样的日子——这样的情景对于我们何曾相似?从乡村到城市,哪一个城市移民没有这样一个昨日梦?

  尽管她们为了一顿体面的晚餐,被骗去自己年轻的身体,尽管他们为了一个爱情的童话,丢失过自己的灵魂,尽管他们为了向家乡的父老显摆自己的身价,不惜编造一个个漂亮的谎言……在中国,尽管还有千百个如此相同的群体前仆后继,痴心不改,依然重复着大致相同的苦涩和心酸,尽管城市依然是城市,乡村依然是乡村,毕竟,一条条冰冷的马路,一座座灰蒙蒙的建筑,甚至一些个本属于城市人的高级场所和重要机构最终和他们发生了关系。

  关系便构成了他们的命运元素和运势。

  三十年前,在齐河县城的文化馆,我曾以文学青年的热情追随一群文学老年们编办了一份《齐河文艺》。记得一个夏天的中午,我的办公室闯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家伙,个头不高,黑的挺瓷实,挎着一只蓝书包,小平头上冒着汗。我问他,你是写小说的?他说不是。那你是写诗歌的?他说也不是。那你来干什么?他说,俺会吹笛子。看着他满头满脸的大汗,我不好意思说,《齐河文艺》不管吹笛子的,更不好意思说,你吹,俺也不懂。

  “那你就吹一曲吧。”小黑平头从蓝书包里摸出笛子就吹起来,一口气吹了好几首,等他吹完了,我说,你吹得挺好,可是,如果,你能写点儿什么的话……还没等我说完,黑小子就说了,你能拿出他们写的东西让俺看看吗?于是,我就拿出了几个业余作者投给《齐河文艺》的稿件给他看,看完他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临出门我才问了他的名字,叫解永敏。

  几年后,这黑小子居然成了解放军的军官,在军报头条还发过几篇很有影响的报道,几年后转业进了机关当上公务员,写起了小说,发表了长篇。又是几年后,公务员干腻了,我就把他挖到了《齐鲁周刊》给我当助手。

  于是,他倒霉的日子来了。

  且不说离开家乡在省城租一间小房搭起炉灶重过单身的日子多么不便,单是工作的转型就让他苦恼不已,我让他像电视机一样,关闭小说频道,打开新闻频道;后是视野问题,我又让他开设财经板块,丰富周刊的内容结构,而这就必须熟悉财经行业。对于第一条,他勉强还能接受,对于第二条,他就很逆反了。逼急了,他就说,俺就一城市农民,到现在,也是!

  这话尽管让我很烦,但除去工作的角度,这话又有什么不对呢?我和永敏经常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我们的家乡,聊到《齐河文艺》,聊到和《齐河文艺》相关的逸闻趣事,兴致勃勃,不亦乐乎。也往往在这些时候,永敏才愿意给我说说他的小说。

  看完《暧昧和苦涩》,我想到了“城市流浪者”这个概念。小说所描写的那群年轻人就是一群典型的城市流浪者,解永敏是,我也是。反观我们的文明史,我们的城市史,又有多少人不是呢?我的一位朋友十六岁离乡进城,今年七十多岁了,说的还是家乡话,爱吃的还是家乡饭,就连做梦也都和乡村有关。

  既然乡村是我们的梦,我们精神的故乡,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一代代前仆后继地流浪于城市呢?

  城乡二元化的体制人为地把城市和农村设计为不同阶层、不同命运的两种人,生命的过程和结局自然大不一样。

  在中国,在当下,这就是现实。

  历史因文化而灿烂永恒,生活因现实而独具魅力。

  流浪吧,流浪,有了流浪,农民的儿子才不一定永远是农民,有了流浪,城里人的儿子才知道城市的未来并不一定专属于他们。

  一个没有穷人的社会不是完美的社会。

  只要存在城乡差别,流浪就会成为我们的一种人生常态。城市的诞生和蓬勃发展,都是生生不息、辉煌壮丽的流浪者之歌,创业者族谱。

  纵观人类史,地球人都是流浪者,流浪人也都有一个怀乡梦。

  这个梦永远在远方。

  有了对远方的憧憬,才有了脚下的跋涉。

  如同《暧昧与苦涩》所描写的那群年轻人,几乎所有的流浪者们都有过痛苦和挣扎,有过分裂和迷失,有的最后完成了自我救赎,有的可能沉沦、毁灭,最终被打回原形。但,即使这样岂不也是一种人生体验?相比于他们的父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地重复生活,耗费生命,对个体来说,是一种生命渠道的拓宽,对社会来说,是一种进步的活力。

  威廉·福克纳在描写美国南方农民生活情状时曾感慨:有了路,人们就自然想到旅行;路,诱惑了人的诸多欲望。“因为上帝造路就是让人流浪的,否则他干嘛让路平平坦坦地躺在地上”。可见,行走,流浪原本就是人的天性。

  如果没有哥伦布的流浪,就不会发现美洲新大陆;如果没有犹太人的流浪,就没有上海外滩最初的繁华;如果没有一个非洲人的流浪,美国就不会产生一个黑人总统;如果没有孔圣人带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就没有儒家文化的传播和传承;如果没有毛泽东们的流浪,也许就没有新中国的诞生……

  经济愈发达,社会愈进步,人们行走的愿望就越强烈。

  当下的中国正在经历一个社会转型期,城市和乡村的交叉、融合,使各种人和人才呈现出不同社会形态的流浪,流浪的过程不仅促使经济形态的转变,也促动了文化形态的碰撞。存异,呈现了文化的个性;求同,表达了文化的价值,这个价值就叫文明。

  人类的文明之旅就是流浪者的涅槃。

  (本文为长篇小说《暧昧与苦涩》序,作者系齐鲁周刊社社长、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