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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诗歌节:诗人与诗歌的“无用之用”

2013-09-30 09:42 未知/ 吴永强 /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被名利俘获,成为金钱的奴隶?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抛弃了诗歌、艺术、音乐……并以金钱来衡量一切?在诗歌遭遇边缘与恶搞的今天,我们如何深情仰望诗意的天空?

  9月21-22日,“中国十艺节·济南诗歌朗诵会暨诗歌峰会”在山东省图书馆举办,主题是“以诗歌的名义”。谢冕、吴开晋、吴思敬、吕家乡、梁小斌、王雷等中国新时期著名代表诗人与诗评家参会。通过一场诗会,我们把脉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历程,回到的不仅是80年代,而是曾经的一种信仰。

  小时代与大时代:在郭敬明和诗歌之间做出选择

  《彼岸》杂志主编、济南诗歌节发起人之一王松在专门为济南诗歌节策划的图书《以诗歌的名义》前言中写道:

  “在编辑这部诗集的时候,想起很多往事,就像坐上时光的旧日火车,一晃,那些如诗如歌的青春就远去了,当年那本《朦胧诗选》从天而降,拍得我们一群自命不凡的校园诗人如痴如狂。现在,北岛当教授了,舒婷喜欢旅游了,李亚伟开饭店了,那些遥远的诗人的脸已消湮于时代的人群之中,上世纪八十年代注定成为中国诗歌永远的怀恋。”

  王松曾在一首诗《幻觉,2008》中写道:“……2008,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国男人/曾怀着反抗与愤怒的背景/现在变得安静/多么幸福的一天/居所朝向山谷的风景/茁壮的儿子长出稚气的胡须……/我甚至忘了/我到底/活在幻觉,还是活在现实”。这就是时间软磨硬泡的力量,一个人的抵抗正在消解,浸淫于东方这种氤氲的和谐之中,就像午后寺庙里飘出的一缕禅香,已带有一种遁世、妥协的意味,不可逃避地成为历史的同谋。

  今年5月,王松和好友、山东社科院学者张清津开始筹划他们的“致青春”,举办一场诗歌节,以诗歌的名义,向逝去的那个时代致敬,同时寻找当下这个时代的诗意空间。

  自山东广播电视台索票电话公布之后,仅仅两天,济南诗歌节门票便全部告罄,索票电话仍然不断。“相比前段时间上海尴尬的诗歌朗诵会,女嘉宾在小提琴伴奏下正吟诵至最深情时,观众跑向对面郭敬明的签售摊,少年们要去见真正的小时代‘偶像’了,这样一想,济南真可称作一座具有伟大诗歌传统的城市。”王松说。

  而在活动现场,来自山东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等校的少年们,追逐的是耄耋之年的诗歌前辈,谢冕、吴开晋、吴思敬、梁小斌……那些曾经诗歌殿堂里最辉煌的名字,成为人们心灵沟通的桥梁。

  “我从不相信这是一个小时代,相反,在浮华与物欲的粉墨表象下,这是一个精神疆域急剧变化与博弈的大时代,我们正颠沛在整个民族精神遭遇的波峰浪谷中,在百姓心里,诗歌正在复苏或从来就没有泯灭,她只是在沉睡。”王松告诉本刊记者。关于济南诗歌节,王松和张清津做了件很有意思的事:唤醒!

  王松说:“我们尊敬这样的诗人,因为在一个暧昧的语境下,他们不但诗意地歌唱,其诗歌背后都站着一个历史的刺客或思想的战士,他们是来自骨头里的先锋。我们不必探究诗歌是什么,这是神的秘密,我们所有为之努力的定义都显得苍白而乏力,况且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在今天已被我们赋予太多形式与技术的伪装,混迹太多伪诗人,关键是我们为什么而诗歌,这是最高的终极叩问。”

  梁小斌:打开当代诗歌之门的一把钥匙

  作为朦胧诗的代表人物,1979年,梁小斌写出了《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这首被称为“新时期文学”代表作的诗,引来了不少读者给他写信,甚至有解放军战士把家乡房门的钥匙寄给他,他也要奔向荒野,尝尝“丢失钥匙”后的心灵滋味。

  评论家张清华说:“在1980年代之初,他的一首《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几乎成了这一年代的精神标签和代名词。它不但含义丰富地隐喻出文革给一代人留下的‘精神创伤’,也暧昧地影射了这已然‘胜利’了的年代里一代人的‘精神现实’。这是有独立思考和清醒头脑的一群,是不愿意轻易忘却历史和抹去记忆的一代人的精神现实。”

  多少年后,面对当下的时代,梁小斌却说:“《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违背了我们的前辈巴金先生所倡导的‘说真话’的原则,我建议,将这首诗从所谓的诗歌经典系列中永远抹去。”

  济南诗歌节期间,9月21日,梁小斌作主题演讲。如果面对当下的中国,诗人该去如何寻找自己的钥匙?梁小斌告诉本刊记者:“我读过不少青年人的诗歌,表现了一种巨大的价值取向,就是拥有社会的一切。有一次《诗刊》让我对一些诗进行评鉴,我看到一首诗,写一个女孩子要出嫁,她的嫁妆很壮观,好像要拥有一切,只要想到的都成为她的嫁妆。诗歌的奥秘就在于她不会结尾,我们不仅被嫁妆的壮观而震撼,还要有一个诗意的结尾。我给她改的结尾是:当夫家的城门大开,所有的嫁妆鱼贯而入,最后关上了城门,只把她一个新嫁娘关在了门外。”

  “我是一个没有故乡,没有归属感的诗人,很多作家有自己的故乡,还有故居的存在。”梁小斌说,“有一次我生病感冒,屋里面没有水,就在窗台上抓了一把雪吃掉了。这个举动引起了我很大的反思,人在不走运的时候,连雪都下在外面。这句话,在我看来比‘我的钥匙丢了’还更有意义,人在危难的时候,家园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身体。”

  由此,梁小斌向本刊记者总结诗人心灵成长的三个过程:“第一个阶段,他的疆域无限广阔,很多乡土诗的起源与此有关;第二个阶段,他自己的家园是如此的小,小到连雪都下在外面;第三个阶段,当他对雪下在哪里分不清的时候,就会觉得心灵无限广阔。”

  作为伴随当代诗坛走过30多年的诗人,梁小斌连同北岛、舒婷、多多等同代诗人一起,成为我们怀念诗歌辉煌时代的载体。而梁小斌又有着与同代诗人不同的心灵轨迹。张清华说“在所有的‘被命名’的朦胧诗人中间,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成功地保全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并发展了自己的主题”。也正是基于此,梁小斌更加成为我们打开当代诗歌之门的一把钥匙。

  而他又时刻保持与文坛的疏离感。“安徽老乡海子之死,证明他死于文坛形态对他的冷漠。文坛该是诗人的家园,海明威说过,人生活在此地,却到异地炸桥,我不希望诗人们在圈子里炸桥。”

  重回80年代:人人追逐名利,谁来仰望星空?

  “在这样一个时代,写诗,不能让你爆得大名,也不能让你发财,为什么还要写?这就是诗人要超脱名与利,要忠实地展示自己的内心,同时面向世界。在这种形势下,诗人要有一种天地境界。”在9月22日的诗歌峰会上,著名诗歌评论家吴思敬说,“放胆文章拼命酒,酒是不用拼命喝的,文章却要拼命写,诗人,首先就要有一种硬骨头的精神。”

  当人人都去追逐名利,谁来仰望星空?吴思敬谈到著名诗人白桦,上世纪80年代初曾因写《苦恋》而受到批判。同时又有很多人支持他,要求见他、采访他,但由于特殊的原因,白桦不能和这些人见面,怕连累别人。有一个年轻人说,我一句话也不说,只去看看你。白桦同意了。进门后,年轻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放下了一个包袱,扭头就走。白桦打开包袱,里面不是什么礼物,或其他珍贵的东西,只是一块石头。吴思敬感慨道,“很简单,年轻人想要他像石头一样坚强。”

  “谢冕因为支持朦胧诗,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甚至有人说,谢冕也就是在北大,要是在作协,早把他灭了!”吴思敬说,“这句话我记忆犹新,这就是知识分子应有的品格,要捍卫心灵自由,首先你应是一条汉子。”

  和吴思敬一同参加诗歌峰会的谢冕,上世纪80年代初,率先发表《在新的崛起面前》一文为现代诗辩护。该文影响深远,与孙绍振《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徐敬亚《崛起的诗群》一起被称为“三个崛起”论,为中国新时期文学的发展扫清了理论障碍。

  谢冕在演讲中提道:“高速发展的时代给诗歌带来好的影响的情况下,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匆匆忙忙、驳杂、时尚和流行给当代诗歌带来很坏的影响,社会可以快速,经济发展可以快速,但诗歌的写作应该缓慢。有的诗人,诗如泉涌,诗歌在网络上井喷的现象不是好事,粗制滥造等于没写。写的太快就不讲究,而诗歌是讲究的艺术。”

  正如《以诗歌的名义》封底的几行字:“热爱诗歌吧,她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最古老的谣曲,也是今天你一个人的歌唱。”我们回到的其实不是所谓的80年代,而是我们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