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山：一个山东人的果敢往事

　　果敢，并不属于中国，但她每一次颤抖都能拨动我们的心弦。从2月9日起，果敢已历经两个月战乱。

　　李蕴山，90后，山东青岛人，曾在联合国驻缅甸某机构工作。作为亲历果敢战乱的山东人，他向本刊记者讲述了自己的果敢往事。

　　战火中摇摆的果敢

　　李蕴山身材笔直、魁梧，说话顿挫有力，富含逻辑，一副军人做派。据他介绍，小时候曾因投亲的缘故，在缅北地区上学，学校是缅甸永定陆军军官学校。说起这所学校，其前身竟与国人所熟知的“黄埔军校”颇有渊源。

　　“抗战时期，国民党在云南设立‘黄埔军校云南分校’，解放战争后，蒋介石集团败走台湾，国民党在西南的残余势力，李弥的第93师出走缅北地区。为能够在当地站稳脚跟，培养后备军事力量，李弥继续使用黄埔旗号设立‘第93师军官训练班’，延续至今，已是102期。”

　　这所学校虽然“教学、训练一般”，但是缅北地区唯一一所正规学校。几十年来，为缅北地区各民族武装培养出不少军事将领，其中有“鸦片将军”罗星汉、莱莫山土司的儿子坤沙，还有被称为“果敢王”的彭家声。

　　2009年“8·8事件”后，果敢地区一夜之间被缅政府军占领，彭家声和果敢同盟军去向成谜。几年来，彭家声及果敢同盟军销声匿迹，传言不断。有的说果敢同盟军被击溃，彭家声远走他国，辗转到过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更有传言说他已死亡、投降缅甸政府。

　　“当时我恰好在果敢与佤邦交界的清水河畔，亲眼目睹了彭家声的出逃。”李蕴山说，“当时彭家声身披外衣，显得匆忙。他带有四名随从，从清水河桥进入佤邦境内，经道佤邦去了第四特区，然后一直在小勐拉隐居下来。被打散的果敢同盟军逐步归集到南佤地区，在友军的帮助下，补充给养，包括枪支弹药和士兵津贴。几年来他们一直坚持在战斗第一线。”

　　之所以选择小勐拉，李蕴山判断，是因为此地以北是中国，西南是泰国，往西是佤邦，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也可以绕道去克钦。

　　对于曾经有媒体报道，彭家声的出逃有缅政府军故意放走和外国军队帮助的说法，李蕴山给予了否定，“缅政府军不会放虎归山，前期有坤沙的案例，后期有白所成的下场，缅政府方面不会自留祸害。”另外，清水河桥远离国境线，外国军队不可能堂而皇之进入果敢腹地保护彭家声。

　　“2010年的7月份，我曾经在半山腰的一个别墅内面对面见过彭家声，并同桌用餐。”李蕴山确定地告诉本刊记者他和彭家声见面的情形。几年的时间里，他共见过彭家声三次。“他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一直在积极筹划重回果敢。”

　　彭家声的“反攻”布局

　　当年彭家声的副手、掌握军队的白所成奉行不抵抗策略，使清水河防线全面瓦解;而后白所成就任果敢特区主席，并于2009年8月25日率部协同缅军与彭家声部发生武装冲突，最终使彭家声败走他乡。

　　彭家声保存实力，隐入暗处，穿梭于各个武装之间，寻求帮助，等待时机。

　　“2009年以后，彭家声没有失去对同盟军控制权，虽然战斗一线与友军共守，但是调令不通，所有指令均由彭家声的儿子彭德仁发出。”在谈到彭家声与同盟军这几年的关系时，李蕴山说。

　　2014年底，缅甸政府军同克钦独立军重燃战火。“在此之前，彭家声在一家赌场，亿元资金莫名消失，导致赌场资金一夜之间周转困难。或许和这次反攻有某些联系吧。”

　　与此同时，彭家声得到克钦援助的1000名士兵。果敢同盟军得到了各民族武装武器装备的支援。

　　时隔不久，果敢地区重新开战，彭家声誓言要再回老街。

　　在果敢人心目中，对彭家声并非都是好印象，例如，在他治下的果敢任人唯亲，推行家族统治，官员腐败情况出现。更多的果敢人则认为他在建设果敢、发展经济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对百姓还算优待。“他曾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老街有银行有高楼，修建了新的公路，特别是治安好，而且比2009年以后好很多。”李蕴山说。

　　相反,2009年之后白所成统治时期，果敢经济发展受挫，治安更加混乱，毒品重新泛滥，公路建设也处于停滞状态。

　　李蕴山说到他的一次亲身经历：“一次在老街遇到交警检查证件、搜身，查完之后，手机、钱物都不见了踪影。”他曾与一个稚气未脱的果敢士兵交谈，果敢士兵问他知道果敢吗?当他回答知道后，士兵突然恶狠狠的说：“白所成就是一条狗……”

　　果敢的艰难现实

　　果敢同盟军能经历缅政府军多次清缴而不倒，与果敢百姓的支持分不开。在与果敢人接触的过程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对同盟军的保护和支持。

　　“我曾酒后对一个出租司机说要找果敢同盟军，果敢司机并没有因此举报，反而主动打电话帮助询问如何找到同盟军。虽然未果，但足以说明果敢人心中对同盟军的感情。”李蕴山说。

　　按照李蕴山多年的观察，果敢同盟军的弱势有三，其一是果敢同盟军自身与毒品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兵卖毒品、军官吸毒的现象大量存在，这导致同盟军战斗力大打折扣。其二是军费严重不足，为筹集军费，果敢军队不得不从黄、赌、毒下手，而且黄、赌、毒已经成为重要的经费来源。其三是武器装备落后，除了少量精锐，如仪仗队，配备中国97式步枪，大部分武器装备仍处于大陆60年代水平。“果敢同盟军没有大口径的迫击炮，但设有独立的炮兵营，到2014年期间，他们拥有数十枚60-85毫米的迫击炮。步枪大多数仿制81-1，短枪从泰国清迈走私，系泰国制造。”

　　在李蕴山提供的同盟军信息中，最令人震惊的是，为了生存和补充兵员，不得不征收5岁以上的娃娃兵。虽然缅甸娃娃兵的现象比较普遍，但果敢同盟军一个旅中娃娃兵占到3个营，还是让人吃惊，同时也让人不禁为这些孩子们的生命安全担心。

　　政局的动乱，使果敢人焦虑感陡升。

　　“果敢地区人口14万，大多数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普通民众年收入基本在600元人民币左右;很多房屋还是由塑料或蛇皮纸搭建而成;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每年向果敢地区提供粮食援助，老人、学生每人100斤/年，但这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果敢地区的设县区政府三级机关，腐败程度难以想象，尤其2009年以后，情况进一步恶化。”

　　“很多果敢人白天在果敢工作，晚上到中国南伞。”李蕴山谈及当地人的生活方式。

　　很长时间内，果敢人没有取得缅甸的合法身份，不能享受入学、就业、从政的各项权利，不能在缅甸合法购置不动产和汽车，不能出入掸邦以外的区域，不能坐飞机……

　　李蕴山介绍，目前果敢的经济依靠中国商人和中国方面的消费：他们会从临近的中国城镇采购包括牙刷、肥皂等各种用品。说汉话的果敢人，用人民币，用人教版、北师大版的教材，穿中国传统服饰;果敢地区移动、联通全覆盖，申通可以直接到达。如果你偶遇果敢老人，询问他老家在哪，可能他还会高兴地告诉你，他的老家在南京。

　　为了保存自己的汉民族的传统，果敢人接受“果敢族”的称谓，并将他们说的汉语称为果敢语，使用的汉字称为果敢文，最终保证中华文化得以传延。之后，缅甸政府在果敢地区推行缅语教育，但是“果敢一个初中生的缅语也许还达不到缅甸内地一年级的水平”，李蕴山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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