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三千年
官邸制在国外已经非常成熟,对中国来说也并不陌生,甚至可谓“古已有之”。古人常用“衙内”作为官府子弟的代称,就是以他们这种特殊的居住条件为依据的。
无论是古代“天子赐”的官舍,还是形形色色的官邸,对官员来说,住官邸本是风光无限的事情,但古今中外也不缺被住房问题折腾得够呛的高官要员。
(本专题38-41页)
官员们的尴尬“房”事儿:苏东坡们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话说北宋元祐年间,苏轼赴任杭州知府,发现朝廷给自己分配的住房年久失修,“每遇大风雨,不敢安寝正堂之上”,只好上书中央请求修房。堂堂知府大人,住房竟是“楼歪歪”,修房还得向朝廷申请,这让当下的“房叔”“房婶”情何以堪?
事实上,和苏轼一样“享受”官邸制的,在古代中国并不鲜见,遭受此般待遇的,也不仅仅只苏轼这一文人官卿。
自秦汉以来,国家开始向赴任官员提供住房,即“官舍”,官员只有使用权,无有产权。由国家向赴任官员提供住房,大约也就在秦汉之际逐渐趋向制度化。宋人孔平仲《珩璜新论》卷四:“或以衙为廨舍……儿子谓之衙内”,因知古人常将“衙内”作为官府子弟的代称,就是以他们这种特殊的居住条件为依据的。
这一制度历经变革,但多数朝代官员都没有“免费分房”、“福利购房”,或购买“经济适用房”,而是采取“官邸制”,且很多朝代还是有偿的、需要租金的“官邸制”。
汉高祖刘邦曾向全国发布《同安辑令》说:凡为列侯食邑者,都给印绶佩带,赐给宏敞的住宅;俸禄达到二千石级别的将吏,就可迁居长安,赐给次一等的住宅。
再看《汉书》卷九十三记,侍中董贤为邀汉哀帝宠信,休假日亦不肯回家与老婆团聚,于是哀帝特许董贤的妻子搬进他在宫中的住所,“若吏妻子居官寺舍”。根据这一条史料,可知至迟到西汉后期,官吏家属可以随居机关住房(官寺舍),已经是普遍现象了。
随着官员数量的增加,到唐宋时,已经不再给京官提供免费官邸,而是采取租住制,官员在京没有买房的,可以租住政府的官邸。宋代先后在刑部、吏部等部司供职的江休复曾抱怨说:“望月初请料钱,觉日月长;到月终供房钱,觉日月短”,可知房租是按月缴纳的,对比收入,“恩格尔系数”也不低。
张择端所绘的《清明上河图》上,隐约可见“赵太丞家”或“某某家”,正是众多官宦之居藏伏在大量普通民宅或商肆店铺中的历史真相。假如拖上老婆儿女一大家子在京城当官,在长安又无祖业,就得自己掏钱为“长安居”之“大不易”埋单了。
时任礼部主客郎中的白居易似乎连政府的官舍(邸)都没有资格租住,他在《卜居》中感叹:“游宦京都二十春,贫中无处可安贫。长羡蜗牛犹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且求容立锥头地,免似漂流木偶人。但道吾庐心便足,敢辞湫隘与嚣尘。”
当时白居易的级别是个正九品,收入不算很低,但仍然买不起房子,只好在长安东郊长乐里租了四间茅屋。
居住官舍不仅是一项福利,也是一种政治待遇。北宋名相寇准受政敌迫害,被贬为衡州司马,徒有虚名、实受监管。像这种情况,衡州官府就不给他提供住房。老百姓听说后,各自带上砖瓦木料,以最快速度替老宰相盖起两间“经济适用房”。眼看其在民众中威望如此之高,政敌又赶快把他迁到雷州,并最终达到令他郁愤而卒的目的。
曾国藩的官邸廉政:“以廉率属,以俭持家”
历史上居官清廉而住陋室的实例不胜枚举。
唐玄宗时副宰相卢怀慎请病假,同僚宋瞡、卢从愿等去他家探病,但见“器用屋宇,皆极俭陋”,堂堂副宰相睡在用竹片编成的破旧床垫上,门无帘箔,碰到刮风下雨时,就用条席子挂在门上遮挡。
唐宋时期,自京都到各地州府,都设有楼店务作为主管国有房产和邸店的行政部门,负责出租及修造事宜,相当于近世的“房管局”。杨砺官居枢密副使,照样借住“房管局”的房子。他死后,宋真宗登门悼念,才发现这位与副宰相平级的大员居然借居在弯曲的巷子里,皇帝的乘轿都抬不进去。
按照制度,住房以外,官吏住所内的所有家具杂物亦由机关按入住者的身份提供,待官员调任或退休时,都要按清单归还。《萍洲可谈》述,王安石从江宁府任上自请退休,夫人吴氏把官舍里一张用习惯的藤床带回了家。未几,江宁府吏来王家追讨,左右莫敢言,只好悄悄地向老爷汇报。王安石知道吴夫人好洁成癖,自己则因邋遢与她每不相合,于是赤脚登上这张藤床,偃卧良久。吴夫人一看,马上命人将床还给公家。
明清时期,官员若私购房产,将被打屁股开除公职。
明代规定:“有司官吏,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违者笞五十解任,田宅入官。”如果官员敢在工作所在地买房,让朝廷得知,扒光裤子屁股打五十板,开除公职,没收房产。在清朝,凡旗人去外地工作,胆敢在工作所在地买房,其所买房产由朝廷强制拍卖,并对当地知情不举的官员一同处分。
曾国藩从湖南双峰一个偏僻的山村以一介书生入京赴考,中进士留京师后十年七迁,连升十级,37岁任礼部侍郎,官至二品,死后被谥“文正”。自咸丰二年(1852年)始,夫人带领诸子女在乡下老家生活十余年,直到同治二年(1863年),才随居曾国藩官邸。
其间,曾国藩“以廉率属,以俭持家,誓不以军中一钱寄家用”。夫人则居勤居俭、任劳任怨操持家务,下厨烧灶、纺纱织布,事事躬亲。
民国时期,有大批的高官自己并不购房而是租房,比如北洋军阀时期的海军上将萨镇冰就任期间一直租房,冰心的爸爸、海军部次长谢葆璋在北京租房租了十几年,后来去上海定居,仍然是租房子……
这中间,最“奇葩”的当属官至总理的段祺瑞。据史料记载,段祺瑞一生没有不动产,袁世凯后来以送套房子给他义女的名义(段祺瑞在原配夫人过世后,娶了袁世凯的养女张氏为妻),给了段家一栋房子。这栋房产的原房主是与袁世凯打牌输了40万大洋,才把房子抵押给袁世凯的,可没给房契。等老袁一死,房主的儿子拿着房契来找国务总理段祺瑞,要收回房子。段祺瑞见人家手中有房契,二话没说,带着一家人搬了家,这栋房子只住了两年。
1927年4月,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在蒋介石力荐下,刘纪文担任南京特别市首任市长,当年建设中山大道,拆了400多户民房,将挡住中山路建设的蒋介石官邸给拆掉了。他还专门给公务人员下了一道死命令,严禁他们和亲属购买中山大道周边的房产,如有违反开除公职。这位刘市长也以身作则,在其的任期之内,在南京也无一处房产,都是租住在政府提供的宿舍中。
“官”与“邸”:马英九们的人情政治
换一个角度看,居官不廉而住豪宅的实例也不胜枚举。明朝嘉靖三十六年,皇帝在宫中登高,远远望见今西长安街上有新近拔地而起的高敞壮丽的屋脊,便问是谁家盖房。左右答:这是工部尚书赵文华的新公馆。又说:工部的栋梁大木,半数被他用到新宅建筑上了。
广占良田大造官邸无疑是贪污腐化行为,但是在中国特有的政治文化下,有时却变成了大臣表达忠心的方式。
比如赵臣腹击广占良田建造官邸,荆敢把这件事奏报了赵国君主,赵王对腹击说:“贤卿为什么要兴建这么大的宅邸呢?”腹击回答说:“我只是寄居赵国的一个臣子,爵位虽很高,但俸禄却很低。假如官邸太小,则眷属就少,那君王又如何信赖臣呢?即使君王信赖臣,恐怕百姓也都会说:‘一旦国家有难,腹击定会抽身而走,不会为赵国效命。’如今我之所以要建造大官邸,是为取信于民。”
台湾前总统陈水扁卸任以来,他的贪污弊案震惊世界,其儿子陈致中在2006年8月至2008年5月担任陈水扁居住八年的玉山官邸总管,也被公诉涉嫌官邸搬钱贪腐。公诉检察官强调,扁家搜集七百多张发票诈领国务费,陈水扁听了很不服气,他说一审认定官邸私用的标准好像“菜市场喊价”,官邸每个房间都有电蚊拍、蚊香,买电蚊拍、电池变成他贪污,“我管的是大事,从做一个总统,有这么低路吗”?
面对前车之鉴,马英九曾下令,先查查自家中兴寓所的用电量,他还广发“英雄帖”,“找一些社会上省油达人、省电达人,用哪些方法可以减少油电使用”。
2007年陈水扁入住“总统”官邸之后,每月用电2万多度,执政8年,用电量节节高升,直到官邸换了马英九夫妻住,立刻省电88%。“总统府”发言人范姜泰基称:“马英九只在最热最高温的那个月使用冷气,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电扇。”
但让马英九当“省电达人”,一些民进党人可不服气,言论直指马英九“沽名钓誉”。作为一种温和、渐进的约束机制,“官邸制”抢眼,实在是官和邸的关系,在百姓眼中太显眼了。
相关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