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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与战争:1945年的浪漫叙事

2015-04-06 22:57 未知/ □荆棘 /

  ■山东在1945·女性

 

  战争中的女人,是否如金瓶梅所说“劝君莫为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还是用她们的女性角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烙印?在思考女人与战争关系时,男人又该放在哪里?

 

  从《第四十一个》到辛锐们的军装嫁衣:战争年代的血色浪漫

  “一支红军残部从里海岸边向卡拉库姆沙漠撤退。他们中间,有一个女战士玛柳特卡,她是队里的神枪手,百发百中,每放一枪,都要数个数,她的死亡簿上已经有四十个白匪军官了。”

  前苏联导演格里派里·丘赫莱伊的电影处女作《第四十一个》中,玛柳特卡和她俘虏的第四十一个白匪军官被困孤岛,坠入爱河。但最后白匪欲逃跑时,女战士依然一枪结束了其生命。

  即使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言说,战争本就是丧失人性的最野蛮的行为,为何还要想到什么爱、诗、哲学等人类最文明的东西呢?——在这里,爱情与女性所承担的主题,成为战争年代里人性的唯一光辉。

  对于辛锐来说,她的人生从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后一分为二,前一截,她是大明湖畔辛家公馆里的二小姐辛淑荷,穿着旗袍办画展。后一段,她是沂蒙山区的女八路军战士,战争让她收获了爱情,也让她失去了爱人。

  1941年3月8日,“姐妹剧团”正式成立,辛锐任团长。同一天,她与中共山东分局党校校长陈明结为夫妇。当年11月,日军调动日伪军五万多人,对沂蒙山区进行“大扫荡”。与辛锐匆匆一别后,陈明在大谷台陷入日军重围,双腿负重伤后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而与此同时,辛锐的双腿也被打断,并且腹部中了一弹。此时她已经怀孕5个月。

  因为战争,那些本待字闺中的女性走出家门,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国家的沉沦和民族的危机,曾给女性带来深重灾难,也促使她们一步一步地觉醒,改变了她们的职业、爱情以及后半生的人生方向。

  对于德国女性秋迪来说,战争让她的爱情同样埋葬在了沂蒙这片土地。秋迪的丈夫汉斯·西伯是第一个到山东来的外国记者。到山东一个月,他写出长篇报告《八路军在山东》、《为收复山东而斗争》等文章,以自己的声望与地位在国际国内发挥了重大影响。

  想不到,短短的两个月后,西伯就倒在了大青山战场。11月30日突围那天,汉斯·西伯没能突围,在一块大石头旁吞了毒药倒下去了。战斗结束后,山东军民以隆重的葬礼将西伯的遗体安葬在他牺牲的地方。

  此时,秋迪还在上海苦等丈夫的消息。直到抗战胜利后,她才知道丈夫已经永远地留在大青山了。1981年,年过六旬的秋迪,再次来到大青山。她亲手采来无数鲜花,放在丈夫墓前。秋迪的晚年,基本上在整理西伯的文稿中度过。1986年出版的《西伯文集》中,收入的外文原本,全部是秋迪提供的。

  1945年,抗战胜利后出现了结婚高潮,打了八年,没过一天消停日子,多少人渴望过安逸的家庭生活。此起彼伏的结婚一直持续到内战。

  从“十三钗”到沂蒙版《愤怒的葡萄》:女性性别的消失与重构

  美国作家斯坦培克在《愤怒的葡萄》一书中,描绘了这样一个动人的情景:一位少妇在草棚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年流浪汉,于是她解开上衣,让流浪汉吮吸她的乳汁,流浪汉热泪滚滚,他感到自己进入了天堂,圣母就在自己的身旁。这本书后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就在《愤怒的葡萄》热还没降温之时,远离美国的沂蒙山区,却发生了真实版的用乳汁救伤员的故事。1941年深秋,沂南县岸堤村的聋哑媳妇明德英情急之中,毅然将自己的乳汁喂进了受伤小战士干裂的口中……这个故事后来被作家刘知侠写成了小说《红嫂》。

  不同于从“资产阶级小姐”蜕变为女战士的辛锐,明德英更多的是展现了一名母亲的本能,而非家国情仇。电影《沂蒙六姐妹》的副标题是“战争中的女人”,女性对于战争的付出,更多的是间接的方式。

  抗战时期的《大众日报》称:“山东一千九百万优秀的中华民族的女儿是坚决拥护真理,拥护抗战的党派与军队,反对投降、分裂、倒退,坚持抗战、团结、进步,为中华民族解放妇女解放而奋斗到底的。”

  1939年冬天,山东妇女缝制军用棉衣10.49万余件;次年,山东妇女3个月做军鞋7.23万双。沂水的赵老太太说:“现在我们女人也能打日本,只是不用刀和枪,用的是一颗心一根针一条线。”

  在战争年代,她们送子参军、送夫支前,缝军衣、做军鞋、抬担架、推小车,舍生忘死救伤员"。在胶东,妇救会干部带头把自己的镯子、戒指等金银首饰捐出来作抗日经费。在这次活动中,蓬莱县、黄县、掖县妇女共募捐金制品50多两,银子1.24万两。在徂徕山起义中,妇女和男子一样扛枪上阵地。

  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女们,奔向农村的女八路,上演了一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般的宏大史诗,而《金陵十三钗》中冒死跑出教堂为将死的小兵弹奏一曲的青楼妓女,从另一种生态诠释了女性角色的浓墨重彩:

  她们中,有的人的生命在最璀璨的时候瞬间凋零,而几乎所有人,她们的盛开如此绚烂,虽肉身凋零,其灵魂永存。

  在莫尼卡·维蒂希的《女游击队员们》所描绘的乌托邦女性主义社会中,“当孩子降生时,接生员像战场上的妇女一样欢呼和哭泣。这意味着母亲像战士一样取胜,她俘获了一个孩子”。

  社会契约要求每一性别的成员都付出他或她自己苦难的“什一税”:1954年,梦露抵达韩国进行为期4天的劳军活动,“梦露要来的消息就像野火一样燃烧了整个军营,有些美国大兵甚至哭了。”当南丁格尔手持油灯巡视战场的病房时,士兵竟然躺在床上亲吻她落在墙壁的身影……

  在这样的影像中,暴力不是第一位的,仇恨也不是,宽恕也不是,直面人性才是。

  从“供租用的女人”到“女国民”:战争成为女性觉醒争取权利的契机和催化剂

  希腊波斯战争中,女人们开门欢迎敌军,是为了免遭屠城之掳;“官妓”梁红玉,在妙高台“击鼓退金兵”;风情万种的玉墨在赴那场死亡之约前说,“明天这个身体就不是我的了”;八年抗战中,“妓女电影”盛行。从葛嫩娘到董小宛,妓女大量进入影像更多来自于“孤岛”地域政治的心理体验——历史的影像常常这样上演,确实,还有什么比“供租用的女人”更能诠释战争文化呢?

  而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礼教语境中,女性的身体只属于家庭,不是操持家务,便是进行性欲或与生育有关的事情。从《列女传》可以看到,女性书写,深受作者与社会价值观的影响,构成了“被缚”女性的群像。

  1944年9月,被德国占领了五年的荷兰,一群女人被按在地上,撕去衣服,她们美丽的金发正被同胞手里的剪刀撕扯,当进驻的美国士兵问旁边的人怎么了,回答是轻蔑而又平静的“她们和德国佬睡觉……”这是二战题材电影《兄弟连》里中的一个场景。而在希特勒“产房是德国妇女的战场,饭勺则是她们的武器”感召下,效忠纳粹的妇女们开始了“大生产运动”……

  《1945:柏林的女人》这部电影中,德国女记者玛塔·希勒丝呈现的也是一段被历史遮蔽已久的过往,女主人公在忍受着轮奸之后,被迫选择了一个当地最高的苏联军官,以此来换得对自己和周围人的庇护,她也确实得到了庇护,但是这是一种怎样扭曲和复杂的感情。

  严歌苓在《金陵十三钗》的一段演讲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战争总是以霸占敌对方的女人来宣告胜利的。”如果历史的巨笔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模糊了女性的背影,那么何不重读一下秋瑾的《鹧鸪天》呢?这阕词,在大革命席卷中华大地之前就昭告世人——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1775年发轫的美国独立战争中,涌现出像黑人甘乃蒂和白人毕琪·柯宾夫等一批女性,而绵延半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反而促进了女权运动蓬勃发展:战争,成为女性觉醒争取权利的契机和催化剂。正如美国陆军妇女队的标志希腊女神雅典娜,她“全副武装,挥舞着锐利的标枪”。

  从小凤仙到赛金花,从秋瑾到宋美龄,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国家话语如何被用来建构近代女性形象,在20世纪政治与文化语境多变的中国,她们依然长期地留在公共记忆中。

  当那一句“战争,让女人走开”不再具备原初的效力,当众人开始忌惮于《水浒传》108将为何只有寥寥几个女人,当曹雪芹的《红楼梦》因为塑造了如此繁杂的“金陵十二钗”而被奉为研究“女性群像”的经典读物时,我们终于有能力笃信,即便“男权”的压迫已然成为众所周知的“潜规则”,而女性的“呼喊与细语”亦更时刻演奏着命运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