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乱象30年

 

　　从“灭掉大兴安岭大火”的严新到神医胡万林再到“食疗专家”张悟本、“神仙”李一……一个“大师”倒下去，又一个“大师”站起来。在上世纪的中国，对于特异功能和各类大师的崇拜，就已席卷各地，引发一场场年代群体癔症。

 

　　1979，一个孩童引发的风暴

　　1979年，可看做中国一场旷日持久的神秘主义运动的开端。

　　这年三月，《四川日报》发表报道：大足县发现一个能用耳朵辨认字的儿童唐雨，省有关研究部门已采取措施，对这一现象进行科学研究。调查还未结束，各媒体迅速转载了唐雨用耳认字的消息，“美国之音”也播出了类似的消息。

　　国家科委和中国科学院信访处也收到了很多有关非眼识字儿童的推荐信，其中多数是地方政府部门正式来函报告的。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两名科研人员对“用耳认字”的北京8岁女孩姜燕进行了观察和测试，考察报告介绍了她在测试中作弊的情况及其方法，并公布了拍摄下来的姜燕偷看的照片。“‘用耳认字’完全是假的。”

　　6月18日，香港《明报》发表李学联《以耳认字，未必荒谬》一文，认为“某些部门的党委领导人，对ESP(ExtrasensoryPerception超感官知觉)这门学问或许所知甚少”，因而“过于武断”。

　　这篇文章给受到批评的媒体和宣传部门、对“用耳认字”热衷的各级党政部门以极大鼓舞，四川各有关单位对唐雨的功能进行了重新测试，并层层上报说唐雨“用耳认字”是真的。

　　一些著名的科学家的人体科学革命理论成为特异功能运动的强大推动力。比如，钱学森就曾宣称“一个人体科学的幽灵在我们当中徘徊”，人体特异功能“可能导致一场21世纪的新的科学革命，也许是比20世纪量子力学、相对论更大的科学革命。”

　　1986年5月26至31日，在人体科学研究会成立大会上，钱学森说：“人体科学”和“共产主义有相似之处，涉及到人的思想、意识的革命”。

　　“气功治国”与疯狂的1987

　　1987年5月6日，大兴安岭发生森林大火。第二天，名动一时的“气功大师”严新把自己封闭在火灾现场2000公里外的一个小洋楼上，开始发功，随后抛出一句预测：三天后，火势开始缓解。

　　几天后，在官兵的奋力扑救下，大兴安岭的大火全部被扑灭。“大师”似乎真的发挥了作用。

　　媒体报道了这一“壮举”，无数严新的学生为之欢呼。对于特异功能和气功大师的崇拜，在80年代中期的中国，形成了一种猛烈的气流，席卷各个地区、各色人等。“出名的‘大师’不下100个，不出名的1000个也不止。”有些学校的学生甚至因练气功而“看破红尘”出家了。

　　对于气功，在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气功是最高的科学，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科学界的一些重要人物曾经说，中医、气功和人体特异功能的统一，可能引起医学的革命，而医学的革命可能引起整个科学的革命。他们把气功称为东方的科技革命。”

　　甚至还有更荒唐的观点，叫“气功治国”。严新给大兴安岭救火就是一个例子。严新还曾表示，他发功可以拦截原子弹。这些说法让一批专家兴奋异常。

　　不过，老百姓在当时并不清楚这些宏大“构想”，他们更多的是把气功当成精神寄托。

　　“‘文革’颠覆了很多人的信念和理想，很多概念都界定不清楚，所以一些人就希望借助超自然力量来保护自己、振兴国家。”

　　因此，在气功达到鼎盛的1987年前后，像申振钰和何祚庥这样的反对者，是很难公开发表文章来质疑气功的。

　　何祚庥回忆，曾经有一次，于光远做寿，一批科学家都到场祝贺。在宴席上，大家就为特异功能和气功的真伪争执起来，当场就让他表态。深感为难的他说了一句比较折中的话：两方都可以进行科学实验嘛。

　　神医与神仙的真相：“中国文化最深的隐患”

　　王小波在《迷信与邪门书》中说：“中国人——尤其是社会的下层——有迷信的传统，在社会动荡、生活有压力时，简直就是渴望迷信。此时有人来装神弄鬼，就会一哄而起，造成大的灾难。这种流行性的迷信之所以可怕，在于它会使群众变得不可理喻。这是中国文化传统里最深的隐患。”

　　气功大师们退出江湖之后，在食品安全环境日益恶化的21世纪，中国人又迎来了新的大师们。各色养生大师，各种养生奇论充斥媒体荧屏。

　　此前，张悟本称自己的食疗方法治愈了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甚至红斑狼疮等疑难杂症。2010年2月做客湖南卫视《百科全说》节目后，张悟本的知名度迅速提高，被奉为“中医食疗第一人”。其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大肆宣扬“绿豆治百病大法”，曾一时“全国绿豆贵”。

　　而李一更是被人奉为“神仙”。

　　事实上，张悟本原本不过是北京第三针织厂的一名下岗工人。在1981年北京医科大学入学的学生里，没有叫“张悟本”的人，在国家职业资格证书查询网站上也搜索不到张悟本的名字。

　　而仅有初中学历的李一(原名李军)，担任过杂技团团长，找过野人，表演过特异功能，开过道医馆，还曾是诸多公司的股东和法定代表人。令人蹊跷的是，2006年才正式获得道籍的他，却自1998年以来，率众先后重修了缙云山上的绍龙观和白云观，并成为其负责人。

　　真面目被揭穿之后，2010年5月26日，北京市工商和卫生部门突查“悟本堂”。朝阳区卫生监督所表示未发现非法行医行为，朝阳区工商分局执法队则对“悟本堂”是否存在虚假宣传、超范围经营等问题介入调查。

　　而李一的“天价养生班”暂停报名，被传李一“弟子”的名人纷纷澄清，所谓电击疗法、水下闭气2小时22分钟也被人揭穿老底。李一本人则因“与多名女弟子有染”、“涉嫌强奸”接受调查，并申请辞去所有职务。

　　至于上世纪的那些大师们，今天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网上的一篇帖子说：严新现旅居美国或加拿大，行踪不明;1987年起传授自然中心功的张香玉，1992年被捕，判刑7年，后行踪不明;张宏堡1995年逃往泰国，1998年又辗转美国，曾因殴打弟子被起诉，2006年7月车祸身亡……

　　■ 相关链接

　　这些年，这些“神人”

　　“天外来客”张宝胜

　　在诸葛喜汉(曾任本溪市科协主席)《超人张宝胜》一书中，把张宝胜描写成一生下来就有“特异功能”，是不用训练，与生俱来的先天“特异功能人”。

　　1982年，国防科工委507研究所认为，张宝胜的特异功能可用于军事目的。后经国防科工委批准，张宝胜正式调入该研究所。“两弹一星”功勋钱学森曾指导507所对张宝胜的特异功能做过系统的科学实验，此实验后来获得全国科技二等奖。

　　“当代华佗”胡万林

　　胡万林凭肉眼便能看出一个人有什么病，而且什么病都能看，什么病都能治，什么号脉、听诊器、X光透视、CT全不用。其治病的核心理论是：人生百病皆因水，病了的人就该用芒硝强行“脱水”，而芒硝在医学上用作强泻剂，常人用量不超过10克，而胡万林则是不管剂量大把加用。根据他的“运动疗法”，病人吃了“药”之后，上吐下泻，就能药到病除。

　　“中国影子政府总统”张宏堡

　　张宏堡，1987年创办“中华养生益智功”，简称“中功”。中功宗师张宏堡被描述为能出神入化地把马列主义与气功功理融为一体，自命“中国影子政府总统”、“世界宗教法王厅‘宏宝大法王’”，“民主中国的开国领袖”。2000年6月中国发布通缉令缉拿张宏堡。张宏堡在美国花重金聘请律师，寻求政治避难。

　　■ 延伸阅读

　　迷信与反迷信的狂热——

　　司马南们的反伪运动

　　□ 方言

　　何祚庥

　　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近年来一直对伪科学、邪教的口诛笔伐，上世纪90年代，何祚庥曾经和一些学者与当时最有名的气功大师张宝胜进行过面对面的较量，他们请来四个魔术师，东南西北在外面看张宝胜怎么做气功表演，结果张宝胜当场被揭穿。最后何祚庥他们写了一篇名为《张宝胜败走麦城记》长文。1994年，中央下达了《关于加强科学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见》，点明要破除伪科学，气功才在讨伐下渐渐“偃旗息鼓”。

　　司马南

　　上世纪80年代，司马南苦下功夫，通过表演、演讲、著书等方式，执著地揭穿江湖骗子，痛陈伪科学之弊，模仿特异功能的生动的表演，严新、张宏堡、胡万林、沈昌、李洪志等众多著名神功大师纷纷败在他的马下。互联网兴盛起来后，司马南转型成为了“意见领袖”，并回应“气功大师”王林对其发出的“隔空发功能戳死他”的言论称这是“信口雌黄”。

　　方舟子

　　从行业名人李一、唐骏、乐嘉、李开复、韩寒到中医到气功到转基因、反式脂肪酸，方舟子涉猎的领域无所不包、无所不纳。

　　方舟子挑战的不仅是大师，伪科学，还有地方官员潜规则。他最近称“有几条崇拜王林‘大师’的蛀虫已经被揪出来了，例如江西省原统战部长宋晨光，原铁道部长刘志军，两人都已被判死缓。我相信在‘大师’的官员信徒中再揪揪，还能再揪出来一些。可以说，拜‘大师’的官员，必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