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的“桃姐”
■不一样的月亮·养老院
中秋将至,生活在老年公寓里的人将如何度过自己的团圆夜?这些或者失去子女或者疾病缠身的耄耋老人看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月亮?近日,本刊记者走访了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历下二院老年公寓、仲宫阿里山老年公寓等多家老人院,向您讲述老人们的故事。
养老院里的月亮:九成老人不回家
推开马阿姨位于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高档区的大门,一股香喷喷的小米粥香味扑鼻而来,本刊记者看到,屋里摆着电视机、微波炉、沙发、写字台、床等家庭用品,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平常人家没有任何区别。
今年85岁的马老太正拄拐杖活动身体,身旁的写字台上放着三四盒包装精美的月饼。“外甥给送来的。”马阿姨告诉本刊记者,上周末开始自己的外孙、外甥、侄子等等亲人便开始探望自己并拎来了月饼和营养品。“不准备回家过中秋,都忙,俩闺女都嫁到了外地赶不来。一般过年才接我回家。”马阿姨在养老院已经居住了四年,也在这里看过四个中秋月亮。
和马阿姨情况略有不同,83岁的夏大爷则是因为身体太差随时可能会出现危险所以逢年过节依旧要住在这里。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是全省唯一一家由医院承办的老年公寓,1998年,在济南医院的基础上,市政府投资600万元对老年公寓进行一次性改造,医院部分科室改建成老年公寓,运营至今。“身体突然不舒服了,这儿的医生随叫随到。”是不少不愿意在家麻烦儿女的老人选择这家公寓的理由。夏大爷显然是因为这些原因不愿回家,“有心脏病,半夜常常不舒服,在家不愿开口,让一家子围着自己团团转。”
济南各大老年公寓不回家过中秋的老人不在少数,目前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共入住了100多位老人,平均年龄为80到90岁。一周前济南医院院长尚衍寅和同事们便开始和往年一样,提前挨个征求老人们的意见,目前只有一位老人被家人接走。
槐荫区康乐老年公寓负责人梁华也介绍,根据往年经验,老人回家过中秋节的并不多,去年中秋节,大概就只有10个老人回家,绝大部分老人还是在老年公寓里过。市中区的兴隆老年公寓于2007年成立,至今已有5个年头,每年中秋回家的也就两三位老人。历下区历下二院老年公寓、仲宫阿里山老年公寓的负责人表达了类似观点,“90%的老人表示会留在公寓过节”。
人人身边都有一个“桃姐”
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一间一室一厅带卫生间的房子月租要三千多元,一室的房间价格为1800元。居住在这儿的老人大多经济条件尚好,子女亦不时前来探望。不过,有安于老人院方便生活的老人就有“满身无奈”的老人。
92岁的毕一军老人家在西苑小区,是一位失独老人。唯一的女儿、老伴纷纷离自己而去,高龄的他除了简单的散步活动,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住在家里也没办法自己做饭、洗衣服。”嫁到淄博的外甥女帮他联络到这家养老院,“托付”护理人员帮自己照顾姥爷。毕大爷每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听收音机,翻翻报纸,从院方食堂订餐由护理人员送饭到房间,唯一的活动便是饭后坐在公寓的走廊上,看着过往人群。本刊记者同毕大爷交谈两句之后,大爷立刻健谈起来,讲起自己参加革命、参加工作的往事。毕大爷告诉本刊记者:“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很少跟人讲话。”
85岁的王阿姨见到本刊记者则连连诉苦,说自己“命苦,被87岁的丈夫赶出家门”。王阿姨家住中药厂宿舍,与丈夫本是半路夫妻,今年王阿姨的丈夫将房子过户给自己的儿子,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后妈”王阿姨自然成了外人。“他们说我没有房子的居住权。”无奈之下,王阿姨与前夫的女儿将王阿姨送进了老年公寓。
因家庭矛盾、财产分割而住进老年公寓的老人不在少数,82岁的孙阿姨已在济南市第一老年公寓居住8年,“房子给了老大,老二和小三天天上门闹,我干脆躲进养老院算了。”
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桃姐”,她可能是你的母亲,可能是一位年长的邻居,可能是一个服侍过的老妈子,也可能是总在菜市场里遇见的颤颤巍巍的老太。她们都为老去苦恼。
走马观花的关怀:放下又被“拿走”的“月饼”
电影《桃姐》曾以含蓄的镜头语言讽刺社会对于老年人关怀的缺失,只是流于形式:社会义工在中秋节带着月饼来到老人院看望老人,临走时却又将月饼收回,因为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另一家老人院。而老人院的老人们也被要求继续坐在座位上不许走开,因为接下来还有下一波来访的志愿者。
尊爱老人变成一种应付形式与面子工程在济南的养老院其实也偶有上演。采访中,有老人告诉本刊记者,“你们记者、电视台天天来,学生、领导天天来。都说小么哥送了电视,现在也没看上啊;之前有企业家还送过50袋面粉,也没吃到我嘴里啊,没见馒头变大啊。”
不少老年公寓的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中秋节、老人节、春节,走马观花前来探望的企事业单位、媒体记者、大学生团体的确不少,但基本上就是来一趟便不见踪影,还要不停的叫出老人前来“配合”,不少老人挺反感。
■不一样的月亮·流浪老人
瘸腿鞋匠与三条狗
这是发生在济南芙蓉街,一个流浪老人和三条狗的故事。老人的中秋节将要这样度过:有过路人送的花生、有教授送的一盒将军烟、给自己和阿黑(狗)买两碗肉汤,满足而详实。
□本刊记者 张霞/文 杨百会/图
现代感十足的橱窗将最繁华的商街泉城路装点得“窗明几净”,人声鼎沸的芙蓉街出没着摩登靓丽的男女。济南这座城市是高楼大厦、精英白领的城市;同时,也是拾荒者、流浪者、修鞋人、露宿街头者的城市。
我们的城市遥远无比,一座写字楼与旁边的贫民窟之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陌生而遥不可知。就在济南芙蓉街的尽头文庙门前,一条狗、一顶雨布帐篷、一架古老的修鞋机,一位修鞋老人居住了15年。老人姓陈,54岁,河北衡水人;老人的狗叫阿黑,4岁,济南唐庄狗。
老人苍老、黝黑的面孔可能与所有拾荒者别无二致,但凡在附近居住、工作的人无人不识这条狗:老人因先天疾病腿脚不方便出行需要坐进一辆自己改装的破旧三轮车,而阿黑便担当着老人的“爱斯基摩犬”,在脖子里套上缰绳拉着老人一步步前行,无论风雨……
而在阿黑之前,老人还有两条狗,一条是附近的“明星大黄狗”雪儿,一条叫呆呆。雪儿是一头健壮的大黄狗,跟从老人8年,无儿无女的老人用废弃的毛毡毯、塑料布在文庙门前搭建一个帐篷当做居所,夜晚雪儿睡在帐篷外守门,清晨6点钟陪老人开张修鞋,午饭时间则用缰绳拉着老人去买馒头、菜汤。
2009年农历腊月二十九,严寒的夜晚老人沉沉睡去,雪儿就在这个年尾之夜被人偷走,或许成为别人除夕餐桌上的美味,或许成为流浪它处的无主之魂,而老人“整个新年都没过好”。
丢了雪儿之后,文庙里的一只流浪狗产下呆呆,无亲无伴的老人把呆呆领养回来用稀饭喂大,继续陪着自己。然而,好景不长,呆呆有了家老人却没了家——2010年,老人被清理市容的泉城路街道办人员通知“不得在文庙门前居住,文庙要作为文化古迹开放游览。”一天只有几块钱收入到哪里租房子?自己也居无定所了何况呆呆?回天无力的老人在文庙门前“耍赖”、“大闹”,最后一位在文庙里开画展的大学教授帮忙送呆呆到了流浪动物站,并给老人在将军庙里租下一间平房,月租一百元。
有了栖身之处的老人很满足,在济南街头睡了十几年终于住进房子里;没有狗的陪伴却让他食不下咽,最后老人托人帮他在唐庄花掉大半积蓄120元买下了阿黑。4岁的阿黑健壮而温驯皮毛油亮黝黑,与老人枯干的面容鲜明对照。中午老人买来一份芙蓉街餐馆的剩肉汤泡馍与阿黑一人一半,“他吃的不差,我吃啥他就吃啥”。
不过在老人口中阿黑并不让人省心:“前几个月阿黑背着我把一碗肉汤都喝光了,不到一个小时开始咳嗽,一直咳出血,带他去宠物医院看病花了快两百。”而老人在济南15年从没生病,更没给自己买过一次药。
采访的间隙,有逛街而逛坏鞋跟的姑娘过来修鞋,老人赚的三块钱,立刻买了一瓶啤酒,大喝起来。老人告诉本刊记者,自己“爱好挺多,喝酒、抽烟、听广播,知道肖像权、城市低保。”稍稍泛红的脸庞丝毫没有失落的忧伤。
我们的城市,常像一座收拾停当的嫁娘,一场暴雨就会打碎许多人对这座城市的幻想:皮条客,乞丐,拾荒者,污水,垃圾;我们为了买得起汽车、冰箱、电视和并不需要的垃圾做牛做马;我们每天遇见各种人却时常弥漫着人情凉薄没有朋友的忧伤……采访间,记者恍惚觉得一条狗、一架修鞋机的老人,却仿佛“达摩流浪者”,蜷缩在马特峰那快岩凸上,对世界说着他快乐又无所谓的感觉。
问及中秋怎么过,老人告诉本刊记者,有过路人送的花生、有教授送的一盒将军烟、给自己和阿黑买两碗肉汤,满足而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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