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主页 > 新闻 > 封面故事 >

张艺谋的第四枪(2)

2009-12-21 18:36 《齐鲁周刊》/ 吴越 /

 

被谁俘虏的张氏想象?


  早于《三枪》上映的《2012》片尾曲中唱道:“曾经的照片,就像关于你的回忆一样,开始褪色。你眼睛的颜色,随着时光消逝,从我的记忆中变得模糊,那颜色开始模糊不清。我像你的照片一样开始凋零,只想让你回来。”


  而张艺谋在《三枪》里让一群人跳着东北秧歌唱关中俗语:“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生活就是生活。一切会照旧,没有你、有你,还是这个样。“你还得吃吧,还得喝吧,住不住店先来一碗面。”


  比张艺谋小4岁的罗兰·埃默里赫懂得抓住全球观众的神经,将一个略显矫情的灾难故事演绎得恍如现实。而这次张艺谋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野心带着刘老根大舞台上的演员们去掠取国际大奖。


  为什么张艺谋不是罗兰·埃默里赫?这显然是个伪命题,张艺谋自有张艺谋的“伟大”之处,不必把自己吊起来充当冤大头。多少年来,足球成了我们留给世界挥之不去的笑柄,诺贝尔打垮了我们的精神食粮,而电影也偏偏不争气,人们眼巴巴盯着银幕,出来一部恶心一下,然后擦干嘴角的污秽继续等待下一个恶心的瞬间。


  曾几何时,电影界的三大支柱,冯小刚“只做婊子不立牌坊”,钱搂了一筐又一筐;陈凯歌“做了婊子舍不得牌坊”,结果两头不到岸;张艺谋最决绝,“推倒从前的牌坊,专心做婊子”,最后成就一代大师。


  遥想22年前,一个流氓主义的幽灵,游荡在被严密看管的中国影坛。《红高粱》的主人公——一个流氓轿夫,先是在高粱地里诱奸了刚出嫁的女子,而后又乘其丈夫被杀强占了“掌柜的”地位,而那个女人则心满意足地予以受纳。


  那一年,《红高粱》的主题歌《轿夫之歌》受到街头痞子的拥戴,中国城市一度响彻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嚎叫。22年来,张艺谋亲自创作的电影主题曲除了《轿夫之歌》,就只有《三枪》里的这首《我只是个传说》。如今,又一个偷情戏《三枪》成了标志张艺谋转型的“扛鼎”之作。


  20多年来,不管喜欢与否,中国电影和观众已经习惯了有张艺谋遮羞挡雨的日子,却依然不习惯张艺谋每次的标新立异和推陈出新。这其中不乏树大招风的因素,被公众过高期待、赋予太多光环的张艺谋,跟实际上的张艺谋之间每每存在落差和裂缝。


  其实,张艺谋不是中国电影的伟哥或毒药,也不是任何人的神话或噩梦,更不可能成为一成不变的中国面孔。被我们投射了各种复杂情绪的张艺谋,其实从来都只是张艺谋,一个和我们一样的肉体凡胎而已。


  斯皮尔伯格曾经向张艺谋建议:“我觉得你如果能够把你自己完全地解放出来,能够做一个超现实的,完全不写实的片子,完全表达你的想象的故事,肯定能成功。”


  可是,张艺谋的想象力除了高密东北乡野蛮的高粱地野合,除了知青红卫兵对逝去岁月的追忆,除了花里胡哨乳房和器官满天飞的宫廷乱伦,那些释放尽了一代名导青春荷尔蒙的元素一旦被用尽,等待他的还剩什么呢?于是,赵本山携带着他的二人转队伍闯到了他面前,来自东北黑森林的低俗叫嚣与大西北峁梁深处的野性呼唤顺利结合。


  这就是张氏想象,也是张艺谋在山穷水尽之后给自己寻找到的最好的柳暗花明,一开始努力使自己朝上爬的决心一下子跌入深渊,一代人的思想高度灌注在张艺谋身上,然后轰然倒地。


  其实电视剧也一样,张纪中翻拍《西游记》,李少红重整《红楼梦》,这就是他们的高度。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过往的大山难以超越?错了!他们很清楚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去超越,更清楚“超越不可超越之事”本身就是一片大大的市场。


  不管是出于想摆脱奥运后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想重返凡人世界的愿望,还是出于想和赵本山合纵连横攻城略地的野心,我们,都是张艺谋盛名的俘虏。
 

  而张艺谋又是谁的俘虏?
  
 

张艺谋的苦衷=人民币
 

  在古希腊伯利克里的光荣时代结束后,以狄奥根尼为代表,形成一种生活方式,他蜗居于广场上的木器厂桶里,以幻觉中的精神胜利来麻醉自己在现实中的失败感。这就是所谓的“犬儒”——像狗一样生存的知识分子。
 

  猎人会以为狗也和他一样喜欢打猎,渔夫总会热衷于向一只蚯蚓宣扬垂钓的乐趣。当蚯蚓真的认为垂钓是一件神圣而幸福的事情时,它已经葬身鱼腹了。对蚯蚓来说,它真的会和渔夫一样,认为垂钓是一件赏心乐事么?
 

  余秋雨含泪作诗,倪萍动辄热泪盈眶,朱军动辄满眼泪花。张艺谋好点儿,西北汉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硬朗,绝不会动不动就小鸟依人。而他的责任就在于,他无形中成了我们寄托思想、形象、文明的一根稻草。想当年,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越过肤浅的“中国元素”旗袍、二胡、京剧、灯笼、高跷和茉莉花歌等,张艺谋用大腿裸露的年轻女人,向全世界放肆地兜售我们的寄托。
 

  这是一个消费的时代,同样也是个狂热造神的时代,对张艺谋的期待正成为我们文化病里面病得不轻的肺痨或者肝癌,这个习惯了造神的民族,时刻准备着将一个又一个神仙扶上神坛。于是张艺谋造出来了、刘翔造出来了、姚明造出来了……一旦得了势,鸡犬升了天。
 

  可是,为什么我们只有张艺谋,而没有斯皮尔伯格;只有泪眼婆娑的余秋雨,却没有诺贝尔领奖台上的莞尔一笑;只有犬牙交错的国产贱片,没有以人类终极命题为己任的《2012》?
 

  张艺谋也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要往前算,我自己认为我对“文革”题材是比较情有独钟的,因为那是我成长的年代。所以,我的《活着》虽然受制于某种限制,但还是表达了我的某种感觉。可惜它没有在国内上映。”“确实已经很难拿第五代过去的观念和要求来看我们这些人。不是因为我们渐渐在老去,而是因为时代在进步。我们生活在交界的地方。”
 

  马克思《资本论》中有个著名短语:“他们虽然对之一无所知,却在勤勉为之。”张艺谋在谈《英雄》时说:“本身我们已经在很大的制约下创作了,举例来说,我们在社会和政治的诸多政策性要求下工作,我们已经不能100%地按自己的意思做,一定要去妥协和调整自己。空间已经是有限的,让众说纷纭又对你构成一些影响,你把自己的空间就弄得很小。”
 

  上世纪90年代曾经流行以嫖妓的形式款待朋友,受款待者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王朔说:“接受它可能比拒绝更难,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一点也不舒服,挺尴尬”。在这样的难题之中,连知行不一或者口是心非都不成立。
 

  到最后,张艺谋们的苦衷成了款待,无一例外地被投进电影院,被伸进人们的腰包,被人民买单,被人民咒骂或者追捧。张艺谋的苦衷转化成了人民币。
 

  张艺谋宝刀不老,身披二人转外衣来个拍案惊奇,过一把春晚小品的瘾。接下来还有好戏看,他再史诗一把,来个《金陵十三钗》;温情一把,来个《山楂树之恋》。史诗和温情到底能不能吃到?谁知道呢,先炒(作)了再说。
 

  剩余价值依旧大大过剩的张艺谋,剩余价值依旧大大过剩的你我他,剩余价值依旧大大过剩的这个贱片时代,这才是某些人谋利谋名的阴谋阳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