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淳一的情色游戏

　　4月30日，日本著名作家渡边淳一因前列腺癌去世，享年80岁。继马尔克斯之后，又一位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的外国作家溘然长逝。他的小说中，不仅仅有爱情和色欲，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关注了一代人对智慧的总结。这位一生都在恋爱，一生都在书写情爱的作家，成为经久不衰的符号。

　　如果没有了爱情，渡边淳一也就“死”了

　　他是一个为恋爱而生的人，一生都在经历恋爱，每一次恋爱都会成为新的创作源泉。

　　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初恋。

　　17岁时，他迷恋上了同校一个女孩。但这个女孩同时与5个中年男人保持着交往。身边的很多人都对女孩的作风指指点点，但女孩告诉渡边淳一，自己家境不好，还患有慢性肺结核，将不久于人世。

　　但渡边最终发现女孩所有的话都是谎言，她只是不断地编造出一个又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沉迷于虚拟的恋爱感觉。他们分手后，女孩在18岁那年突然自杀，这一事件大大触动了渡边。

　　渡边认为，女孩是因为太过沉迷于自己编织的恋爱感觉，无法面对现实，最后在谎言被揭穿、美丽变成丑恶时，选择了自杀。或许女孩认为自杀正是自己编织的恋爱故事最完美的结局。女孩的死让渡边彻底放弃了对所谓“纯洁爱情”的信念。

　　“那次初恋让我变成了爱情疯子，那个女孩改变了我的一生。”渡边后来把这段初恋故事写进了小说《魂断阿寒》中。这部小说近似于他的自传。

　　为了女人，他曾被抓进警察局。

　　30多岁时，他跟日本银座的一个酒吧女郎混得很熟，正处于热恋阶段。那时他刚刚弃医从文，来到东京。“我曾想过做个心爱女人养着的小男人，但完完全全的小白脸生活使我不安。没多久，我又结识了一位姑娘。”裕子一怒之下，远走高飞。“她走了，我才真正感到自己多么需要她。”

　　一天，渡边多喝了几杯，事前没有联络就跑到裕子家里。可是裕子没有让他进门，他在玄关处看到有一双男人的鞋子，知道裕子家里一定还有别的男人。

　　“我当时觉得她一定会请求我的原谅什么的，可是她居然把我挡在门外，还让我回去，”喝多了的渡边一时气愤不过，跑到附近的五金商店买了一把木锯，跑回来锯女人家的门。女人威胁要叫警察，渡边不理会，仍然拼命锯门，欲图闯进去和里面的男人一决高下。女人后来真叫来了警察，可没想到屋里的男人居然被吓跑了。“对于警察的忠告，我不买账地嚷道：‘我是渡边淳一，是作家!’可谁也没反应。”

　　在他的一生中，拥有过多少个女人已不能胜数，旺盛的荷尔蒙使他一次次投入恋爱，爱情成了他创作的源泉。他解释说，“这可不是为了写小说而进行的专门体验，我是发自内心的，是先恋爱而后才有小说。”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对年轻的女性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如果没有了爱情，渡边淳一也就“死”了。

　　“不伦之恋才是真正的纯爱”

　　渡边淳一说：“我为何如此固执于男女性爱场面的描写?我一直认为这是小说中最难写的部分，写得不好就成了猥琐、下流的黄色小说。”

　　直到临近生命结束，他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激情。每天清晨，满上一杯啤酒，他便捏着惯用的4B铅笔在自制的400字稿纸上竖行码字。

　　他用铅笔一笔一笔地写，不满意了就用橡皮擦去重来。多少像他书里的已婚夫妇们，总是心猿意马、左顾右盼、见异思迁。对婚姻不满意了，换个对象，爱情也能重燃。

　　自1970年《光和影》获“直木文学奖”，至今他已出版150多部作品，深受读者拥戴。他骄傲道：“情爱小说最具普遍意义，它不会随时代变迁而风化。美苏冷战时期那些描写间谍的小说随着战争结束而失去意义，现在少有人读。但是，男女之爱是跨越国界和时间的永恒话题。”

　　面对日本盛行的“纯爱”风潮，渡边淳一更是语出惊人：“不伦之恋才是真正的纯爱!”

　　真正的爱绝对需要灵与肉的完全统一。向来被世俗视为不伦之恋的婚外恋情正因为是没有未来的苦恋，才使得双方饱受灵欲的痛苦折磨，行走于情感与理智的边缘，进退两难，苦苦挣扎……

　　“这种苦恋没有婚姻带来的太深重的权利和义务，一切只是因为彼此相爱，碰巧对方又已经结婚罢了。这种被社会所不容的苦恋才是真正的成人之纯爱”。

　　渡边经常表现的主题是“禁忌之爱”，例如描写婚外恋情的《失乐园》、《爱的流刑地》、《紫阳花日记》(虽然这是一部站在家庭角度写婚外恋情的新著);中年男子与一对母女交往的情事——《樱花树下》;从性的角度展现老年人的情爱——《那又怎么样》。

　　经过多年的艺术和生活积累，在他60多岁时，终于诞生了《失乐园》这样的佳作。书中描写了一对中年男女，各自抛弃了无爱的家庭，陷入了婚外情的漩涡，他们为了追求真爱不惜抛弃一切，最终选择了一起殉情，为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个故事是以渡边本人的一段感情经历为原型，“我认为，写情爱小说的作者，如果没有自己的亲身体验，是不可能写出好的小说的。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当我想更多地爱她的时候，会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死亡的不安。”

　　《失乐园》1997年经日本讲谈社一出版，便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成为空前的畅销书。小说的书名还获得了日本1997年流行语大奖。

　　这部小说曾先后改编成电影和连续剧，形成了经久不衰的《失乐园》现象，也成就了渡边淳一情爱文学的最高代表作。1998年初译介到中国后，也同样使渡边淳一在大陆拥有了很高的人气，从此，他的许多作品被陆续介绍到了中国，成为中国读者熟知的日本当代作家。

　　“私小说家”的自传笔记

　　渡边的最后一部作品《再爱一次》，依然聚焦老年人的性与爱。

　　小说讲述了70多岁的气乐堂医生，在爱妻亡故后决心享受自己的第二人生，却突然被无法恢复的性无能袭击。这也是渡边淳一的个人经历，“大约3年前开始，我已经没有性能力了，内心曾受到巨大的打击。但作家的本能又驱使我把自己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写下来。这种题材是令人羞耻的，大家都闭口不谈，想把这种问题摊开讲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觉悟。我不得不考虑作为男人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的方式，因为尽管我没有了性能力，但我对女性并没有丧失兴趣。”

　　渡边淳一说：“我无论怎么说，都算是一个‘私小说家’，我的情爱小说几乎都是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故事，世界上还没有人写过它。”

　　有人说，渡边的写作以两性关系为主，不怎么触及性的社会意义，因此，他的描写并没有太多需要阐释的东西。但也正因此，让渡边笔下的“性”，最具东方特色，也最具作为欣赏对象的“情色意味”。

　　也许是《失乐园》这部小说和电影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虽然我国已经引进渡边淳一的小说、散文数十种，他堪称中国出版的日本当代作家第一人。但人们对渡边淳一的关注，却始终在“情色”周围打转，而无意或者说没有耐心去关注他的两性观点建立的基础、他对人与事品评与判断的出发点。

　　他的小说多写死亡，主人公最后以死的形式诠释爱情，他说，爱的顶点是失去一切。这个35岁弃医从文、在日本文坛独树一帜的多产作家，说自己当年还是外科医生的时候就对日本传统医院评判人死亡的标准不屑一顾，从而离开医院，死亡在他看来并非是最糟糕的结局，反而是纯爱最激烈勃发的顶峰，而从顶峰下来之后，渡边淳一也渐渐“妥协”起来，虽然他认为这不过是另一种表达方式。

　　有人把他与马尔克斯相提并论，两人都深刻影响了中国。然而复旦大学教授汪涌豪说：“渡边淳一去世消息传开后，有人说继马尔克斯之后又一位影响中国文坛的作家去了，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渡边淳一其实对中国当代文坛特别是主流文坛没有任何影响。当然，从大众阅读的意义上来说，必须承认渡边淳一给当时中国读者关于日本社会一个初阶的普及。”

　　渡边淳一填补了中产阶级对于情爱的表达，就这一点而言，上世纪90年代之后，他在中国的走红便有了可能性。不管怎么说，这位为情爱定义的作家，必定会被长久铭记。

　　他自称是鲁迅先生的忠实读者，曾发表文章《一百种理论不如一份良心》，回忆中国和朝鲜半岛民众因日本侵略遭受的非人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