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中石：一个老山东的“文化胎记”
之前，《齐鲁周刊》曾多次采访过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８月６日，本刊记者再次对其进行回访。
山东大厦一间偌大的会议室里铺展着一张近乎“空旷”的宣纸，一位老人提笔而立，凝神运思，笔落墨酣，云烟满纸……时光逆回７０多年，一个调皮的男孩子逃学溜进泰山经石峪，那些巨大的前朝石刻篆字并未引发他一丝一毫关于书法的联想，只是感觉好玩，“因为石头上水流很急，为了站稳身子就把脚丫放进了字凹里”，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放”，就把一生跟这种叫书法的东西粘连在了一起。
“生于鲁，长于齐，壮游京师”的欧阳中石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山东”，记者在他的叙述里毫不费力就捕捉到了那种“很山东很山东”的齐鲁气派。
齐鲁文化的核心就是“憨厚”，哪怕别人说我们傻一点也不怕
９：００，欧阳中石站起身走到宣纸前，缓缓脱掉外面的短袖衫，只着一件老式圆领衬衫，俨然一位山东乡村老槐树下摇蒲扇的老翁，所不同的是他手上搦一管喂饱墨汁的狼毫。他一边嘴角微微蠕动着吟哦，一边笔走龙蛇：“齐鲁青未了，圣贤古今多。岱宗迎旭日，东海引长河。抱德存憨厚，怀仁务太和。民安兴广厦，国泰颂高歌。”
这幅足有丈六的《齐鲁颂》长幅作品用时４５分钟，这对于一个年轻人尚属不易，何况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呢？其间有人劝老爷子休息一会再写，他说“写完了拢总歇着”；又有人要替他蘸墨，他摇摇头“不劳尊驾”；见扶纸的工作人员不得其法，便殷殷指点“你这样抬着平移，不要贴着桌面拽”；书写完毕老人得到两杯冰激凌的奖励，他“顽皮地”把一杯慷慨给了工作人员……老人告诉记者为创作这首《齐鲁颂》自己颇下了一番功夫，三易其稿，“我是怀着那种对齐鲁大地的深深眷恋之情，对齐鲁文化的由衷挚爱来构思立意的。”
据欧阳中石先生的弟子介绍，像这幅一般大小的作品，在老人家的书法艺术生涯里只创作了两幅，一幅挂在了人民大会堂，一幅就是今天留在故乡的《齐鲁颂》。
《齐鲁周刊》：欧阳先生，在老家作书有何特殊的感受？
欧阳中石：感谢家乡人对我的关注。在故乡的怀抱里说的是家乡话，感受到的是浓浓的乡情，写的是赞颂家乡的话，情景交融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创作冲动，感不到疲劳，还很受用。
《齐鲁周刊》：我注意到先生近年来回乡的次数比较频繁。
欧阳中石：不错，人老了就有这个毛病，喜欢回忆旧事，喜欢回故乡故土转转，山东人这种情结更顽固。但不瞒您说，我每次回济南都想到我上过学的制锦市小学那片去看看，可又不太敢去，变化太大了，旧的东西都见不到了，记忆里的老济南基本不存在了，还是不看的好。
《齐鲁周刊》：作为一个在齐鲁文化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学者，您眼中的齐鲁文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欧阳中石：我的童年少年都是在山东度过的，可以说是生在泰山下，长在黄河畔，骨子里流淌的都是齐鲁文化的因子，这些年在外边就像一个文化游子，走到哪里都爱讲山东的好话，有时甚至都到了“溺爱的份儿”。在我看来齐鲁文化的核心就是“憨厚”，也就是我在《齐鲁颂》中写到的“抱德存憨厚”，这个憨厚可以理解为诚实、执着、可信等等。如：济南解放时，我正在那里，当时炮火打得异常激烈，大批的市民逃难。这时，一些临街商铺里还没有逃跑的人，就把蒸好的馒头摆在路边让难民拿走充饥。谁拿走的﹖不知道。这就是一种“憨”。这种憨在外人看来可能不好理解，但哪怕别人说我们傻一点也不要怕，也不要丢了山东本色。
“中石”不叫“中石”之前
在首都师范大学的一个寓所里，经常出现成群结队的痴迷书法的“后生小子”，来者不拒，一概“笑纳”，主人就是自称“不是书法家，只是一教书匠”的欧阳中石。
这些学生已经习惯了老人身上的“山东秉性”。他从不轻易表扬人，批评起来直来直去，颇有山东好汉的率直气息，——尽管他经常说“不错”、“很好”的口头禅。一次参加一个学生的书法展览，当看到其作品水平不敢令人恭维时，顿时当着众多参观者的面“大怒”，指斥其作品的不足和展览的草率。他对传统的“加力呵护”近乎过度，一次一男生留着长发到他家中做客，他说男不男女不女的，算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头发短了再来见我！第二天，果然理了一个平头来了。
现今这块原产于泰山的“石头”已成了山东人的一个代表符号。
说起他的名字，曾有熟悉的朋友开玩笑地说“这四个字就是齐鲁文化的浓缩版”。早年欧阳中石在济南一中读书，遇到一位好为同学改名的地理老师叶戟门，觉得他的族名欧阳瑞陆不好，先后给他起了几个名字，他都没看中。有一天，叶老师喜形于色地说“我给你想了一个好名字，叫中柱中柱就是‘中流砥柱’的意思”。欧阳说“我在农村长大，不喜欢‘柱’”。最后师生二人商量了很久，连“中流”、“中砥”都否定了，最后叶老师说“叫‘中石’怎么样﹖”他马上眼前一亮说，“‘中石’好啊，就‘中石’了！”
其实早在“中石”不叫“中石”之前，他还被两个山东人打上了深刻的“齐鲁印记”。一位是他的书法授业老师武岩法师，这位隐居于济南西门破庙里的老和尚书艺高妙，他以跟自己学习书法要买自己的纸为条件，让少年欧阳每次来学书都要掏出五块钱，以此提升他的专注力，法师飘然离去后，他才从母亲那里知道“原来转来转去就是当初的五块钱，老师毫厘未曾留用”；另一位就是他在老家肥城乡下遇到的一位叫郭匡一的先生，“尽管叫他叔叔，但这个叔叔对侄子管教起来却绝不手软”，结果是“在读书上如果说有一点基础的话，就是那时候打下的”。
正是这一次次或猛烈或亲切或怪异的“熏陶”，把“齐鲁两字深深种进了生命里”。
老派山东人的全运期待
在采访中，欧阳中石先生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是季羡林先生的生日，本来说好要给他共同庆生呢，可惜他没等到这一天。”而此前他与季老担任总编纂的《中华传统美德警句名言》出版后，曾经分赠山东多处中小学，殷切希望家乡学子在承继中华传统上有所担当。其后在由山东大厦举办的“传统美德教育名篇朗诵会”上，欧阳中石静默无言，泪光闪闪。
前几年记者读过一本叫《山东人缺什么》的书，面对这个浑如泰山岩岩之石的老人，不由要问一句：“这个老派的山东人缺什么呢？”
最后话题回到了就要在山东举办的第十一届全国运动会，欧阳中石为之一振。
《齐鲁周刊》：再过两个月，全运会就要在济南开幕了，作为山东人挺自豪吧？
欧阳中石：当然了。前不久我还为全运会写了一副字赠送组委会。我看到全运会圣火在泰山之巅的采集仪式，作为山东人能够躬逢盛事，见证古老的齐鲁文化之火熊熊燃烧于当今时代，更是非常激动和振奋。
《齐鲁周刊》：全运会对于展示山东展示齐鲁文化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欧阳中石：《论语》中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要借着全运会充分展现山东的文化软实力。
《齐鲁周刊》：您最愿意让人看到山东人的什么特点？
欧阳中石：我们山东人都非常注重一个“德”字，接着上面说就是“抱德怀憨厚”的“德”，这个“德”字中间是个“直”字，直是向上长，不向旁长，从思想到行动都是这样，我希望我们山东人能永远保持这个“德”字。
相关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