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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另一个古拉格

2013-07-22 12:15 未知/ □苏扬 /

 

  我们通过夹边沟,来回顾发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场浩劫。夹边沟既是集体创伤,亦是古拉格式极端处境的中国叙述。50多年过去,由于可以想见的原因,夹边沟里发生过的一切,如同那些掩埋在荒漠里的尸骨,被消磨殆尽。

 

  三千右派,存活者仅三四百人

  这是一个地名,也是一起政治事件,更是一段无法想象的“右派”苦难史。

  夹边沟,这个位于甘肃酒泉戈壁滩里的劳改农场,从1957年10月至1960年年底,关押了近3000名“右派”。

  《甘肃省志·大事记》中记载:据1959年7月统计,甘肃省共定“右派”分子11132人。根据天津作家、《夹边沟记事》作者杨显惠的调查和当事人回忆,夹边沟农场在1957年10月至1960年年底,关押了3000多名“右派”。也就是说,甘肃省近三分之一的“右派”被送到了夹边沟农场。

  何以将大批“右派”送往贫瘠而寒冷的夹边沟?《经历——我的1957年》作者和凤鸣认为:“选择这种普通人难以生存的地方,以对甘肃全省的极右分子予以处罚,让两千多无辜者在苦役及无效劳动中消耗体力,消磨生命,这正是甘肃省当时一些领导人所要的效果。”

  天寒地冻间,一场罕见的大饥荒很快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短短三年间,三千“右派”在吃尽能吃的和一切不能吃的之后,只剩下三四百人。1960年11月,中央派出调查组“纠正极左路线”,开展“抢救人命”工作。1961年1月,幸存者才得以陆续遣返原籍。

  当夹边沟幸存的“右派”被分批释放回家时,一位医生留下来负责给2000余名死者编写病历。他们被贴以各种名目的致命疾病:心力衰竭、心脏病复发、肝硬化、肝腹水、肠胃不适、中毒性痢疾……实际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均死于饥饿。

  “右派”们的遗骨被1969年后接管农场的坦克部队集中掩埋在一个沙包里。50年前的惨剧如今已难觅踪迹,偶有当年包裹尸体的烂棉絮露出沙地,提醒人们这是一群亡魂的归宿。

  中国知识分子经历的苦难,远超苏俄

  学者朱学勤把《夹边沟纪事》看为他“精神年轮”里的三本书中的一本。他说,有朋友称此书是中国的《古拉格群岛》,他以为还不够。《古拉格群岛》仅仅描述知识分子在集中营里被虐待,却还没有触及饥荒中知识分子相互蚕食之惨烈。那是真正的吃人!中国知识分子所经历的苦难,远超过苏俄。

  由于右派死亡太多,而且渐渐地连掩埋死者的人都很难找到了,对死者的掩埋越来越草率,大都是用肮脏的破被子裹一裹,拉到附近的沙包里,简单地用沙子盖一下了事。右派们形象地称之为“钻沙包”。

  1960年的冬天,在明水的夹边沟右派们进入了生命的绝境,最为骇人听闻的一幕出现了:活人吃死人。“钻沙包”的死者都是饿死的,身上皮包骨头,于是,他们的胸腔经常被划开,内脏被取出……

  有些人躲到沙堆后面用干草烧着吃,也有悄悄焙干了存着慢慢吃的。幸存者俞兆远也吃过人肉,狼吞虎咽中,多年后他已完全记不得是何种滋味。

  《夹边沟记事》中记载,1960年4月,兰州中医院的“右派”高吉义被场部派往酒泉拉土豆,装货最后一天,饿极了的“右派”们知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们煮熟了一麻袋洋芋,九人一口气将160斤洋芋统统吃光。

  返回途中,一名吴姓“右派”在颠簸之下,活活胀死。高吉义也上吐下泄,和他住在一起的来自甘肃省建工局的“右派”工程师牛天德整个晚上都在照看着他。第二天,高吉义醒来,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年近六旬的牛天德竟然将他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收集起来,在其中仔细地挑拣洋芋疙瘩吃!

  一个自由人,在追赶监狱

  1958年,画家、诗人高尔泰一路上想象自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去西伯利亚,为真理受苦受难”,开始了夹边沟的生活。

  高尔泰在回忆录中写道: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带来了许多事后看起来非常可笑的东西:二胡、手风琴、小提琴、象棋、溜冰鞋、哑铃、拉力器等等之类。画家甚至带来了画箱画架和一大卷油画布,重得背不动。有些东西(例如照相机、望远镜、书籍、画册等等),进门时被没收了;没有被没收的,持有者生前是个累赘,死后都成了后死者们生火取暖的材料。

  后来,高尔泰重游故地,感慨道:“月冷笼沙,星垂大荒。一个自由人,在追赶监狱。”

  而今,每年清明和鬼节,总有人来到此地烧纸磕头。有人哭得呼天抢地,扶不起来。临了,掬一把黄土含泪离去。他们的亲人长眠于此,但谁也不知尸骨埋葬的确切位置。当死亡大规模来临,尸体拿床单裹住,麻绳一捆,抬上马车。一车十几个拉到沙包,几锹刨出个坑,草草用沙子盖住。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埋人者的习惯是,最后多挖一个坑,留给下批送来的人——有时,也可能是自己。

  关于监狱的荒诞想象

  这里是人类灵魂的梦魇,却产生了如此众多的想象。压迫最集中的地方,反而最容易促发人们的英雄想象。我们体验的可能只是夸张的艺术想象,而真实的荒诞却总是被遗忘。

  □贾冉

  从监狱里走出的高帅富

  《基督山伯爵》告诉我们,一个有着正常智力和情感的尚嫌稚嫩的年轻人,在监狱里度过了十四年——相当于三个本科一个MBA,或者一个本科一个硕士一个博士一个博士后,掌握了包括拉丁语在内的十几种语言,获得了以亿计算的财富,重返社会之时,他报答了自己的恩人,一一偿还了当年所受的陷害耻辱,剥夺了仇人的财富地位家庭甚至活下去的愿望。

  监狱终于改造好了这个死囚犯,还是爱德蒙·邓蒂斯反过来改造了这个乾坤颠倒的社会?不管怎么说,爱德蒙在监狱受到了最纯正最全面的文化素质教育,成为了一个全面发展的高帅富,并且亲自纠正了社会的错误,挽救了无望的道德和人性。

  ——这只能是大仲马的意淫。

  还有更多的意淫之作。《肖申克的救赎》的深刻启示是,如果有金融银行等专业背景,那么你在监狱里同样也能发挥所长,比如说帮助狱警和监狱长偷税逃税及洗黑钱,最终自己在越狱之后,再来享用这些财富。

  监狱影片毫不含糊地符合人们对暴力的渴求和想象:走出监狱的犯人,类似特种部队培养出来的超级杀手,个个化身为上帝之手,通过暴力修改现实法则的错误,表达着对正义的强烈追求。

  为什么我们如此热爱监狱文学?

  浪漫主义的弊病是,黑暗的理想总让人着迷,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基于此,更伟大的监狱文学则直指人性本身。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日记》、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伏契克的《绞刑架下的报告》、葛兰西的《狱中札记》、柏克曼的《狱中记》、妃格念尔的《狱中二十年》、李敖的《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80封信》——这一书单如果往下开列,还能列上长长的一串。

  为什么作为人类心灵自由载体的文学作品,与象征着束缚自由的监狱有这么多的牵连,而且这些作品往往出自俄罗斯、东欧、亚洲等国家和地区?

  老作家金敬迈的《好大的月亮,好大的天》。在秦城监狱的7年零4个月,他一直在参悟生死——糊里糊涂地坐牢,糊里糊涂地出狱。他写对生命的热爱,在监狱里小心饲养两只受伤的小麻雀,最后又恋恋不舍地放飞。偷偷种几瓣蒜头,只为能看见生命在成长;写对自由的向往,省下小块窝窝头去喂蚂蚁,在放风场吹蒲公英——处处充满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罪恶不止,代表人类灵魂的监狱文学就不会退出舞台。有良知的索尔仁尼琴们就要书写他们的罪与罚。

  挪威监狱里的“非人”生活

  这也许是未来监狱的一种可能。

  哈尔登监狱启用于2010年4月8日,堪称世界上最豪华的监狱。许多参观过该监狱的人们感慨的说,除去围墙,人们会认为这是一所大学或养老院。

  在挪威,即使罪名是谋杀,最高刑罚也不过是21年。由于大多数犯人最终将重返社会,监狱尽量让他们的生活环境和外界一样,好让他们为自由做好准备。

  还记得布雷维克吧,2011年7月22日,在挪威首都奥斯陆附近的于特岛上,他杀死了77个人,震动世界。这个超级杀人魔王,据说现在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