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掏粪工”：“姐掏的不是粪，是编制”

　　３月２日上午，５名大学生掏粪工和济南市城肥清运管理二处城肥二处的负责人签订了聘用合同。经过半年的试用期，他们正式成为了城肥清运队伍中的新成员。“大学生掏粪工”——这个具有颠覆性意义的“组合”引发了各界热议。　

 

从“笔杆子”到“粪担子”

　　“脏点累点都没事，就是害怕去现场的时候挑不动粪水，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

   
    ３月１４日。济南。猝不及防的一阵大雨催得行人纷纷到路边店躲雨。
 

　　张婷挑着近百斤重的粪担，穿过位于济南东部城中村的甸柳庄的一条巷子，雨水顺着屋檐溅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这条巷子里穿梭３年。张婷衣服簇新，一条鹅绒黄的裤子，双星运动鞋，若不是肩上挑的扁担、晃荡在前后的粪桶、手里的粪勺、手上的宽大的帆布手套和身上的粪味，她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１０天前，一张拜师的照片将她和另外四位同事——同是考上“掏粪工”的大学生们置于了媒体的焦点之下。
 

　　张婷毕业于离甸柳庄三站多路的山东经济学院，会计专业，同学们对她的评价是：“文文静静，话不多，家里条件一般但绝对不差。”
 

　　２００６年，张婷考入山东经济学院，分数线刚够专科，３年后毕业的张婷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残酷现实。２００９年６月份，张婷参加了省里的事业编考试，报考岗位是“济南市环卫局所属的城肥清运管理二处粪便清运工”——即俗称的“掏粪工”，到报名截止时，有３９１人报名，其中包括１名研究生。张婷复习的内容和其他的应考生没有两样：逻辑、判断、语文、时事、数列……在众多考生的搏杀下，张婷笔试成绩第七获得了面试机会，而后又以面试成绩第一名列综合成绩第一，顺利成了一名“准掏粪工”。“笔试成绩的第一名是山东师范大学学生会主席、奥运火炬护跑手黄建勋，只是他后来选择了读研。”张婷回忆起这场竞争激烈的考试，依然口气紧张，第六名赵学超以落后第五名邢鸿雁０．８５分而与“掏粪”无缘。在众多的报道里称该５人是从近４００名报考者中“脱颖而出”。
 

　　去年９月份，张婷第一次挑起粪桶，“心里怦怦直跳，挑不动怎么办？”张婷有些打怵，“脏点累点都没事，就是害怕去现场的时候挑不动粪水，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上岗后，每天都有一群好奇的人盯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看，渐渐的，张婷适应了这种生活，上岗一个多月后，就可以不用师傅卢学章带领，自己出去干活了。张婷的师傅卢学章是清运班的班长，他所在的清运四队共四部运粪车，２８个人分四个班，每天要清运大约２０吨的粪便。
 

　　张婷的一天一般是这么度过的：五点半起床，六点多到甸柳庄，跟着运粪车来到化粪池，开始掏粪，每天要挑８０多担，每担８０斤左右。张婷喜欢毛绒玩具，业余喜欢上校内网，经常去夜市淘衣服，“夏天还好说吧，冬天我的衣服放在家里的一个小储物间里，每天都得洗澡，那个衣服上的味一天都去不了。”和所有的花季少女一样，张婷也爱美，喜欢打扮，经常用编辑软件把脸上皮肤的小瑕疵去掉，“当时和我家里说这事，我朋友和家里人都不同意，后来也就慢慢理解了，不过我爸爸对邻居说我在一家事业单位，具体干什么的也没说。”
 

　　放下“笔杆子”，挑起“粪担子”，张婷和她的伙伴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被放大的“重量”
 

　　“现在采访的人太多了，小姑娘压力很大，晚上开始失眠了。”
 

　　
　　３月４日，张婷一大早就给师傅打电话说有点头疼，但最终还是如期来上班了。她的师傅卢学章心里明白，经过前一天数十家媒体的采访，徒弟压力实在太大了，但他也没办法。
 

　　３月２日的拜师仪式是媒体报道的引爆点，那张照片上，５名老掏粪师傅接受徒弟们的拜师仪式，５名大学生手捧鲜花，鞠躬拜师。
 

　　为了应对接踵而至的媒体采访，城肥二处甚至专门安排了５个大学生集体接受媒体采访，据采访的记者回忆，五个人的回答很多重复的，“像是之前有过统一的安排。”
 

　　７、８个记者远远地围在张婷的前后左右，不时有摄影摄像记者相互提醒着不要进入画面。旁边偶尔会有市民驻足停留，他们不清楚到底是拍新闻，还是作秀，看到桶里确实装着半桶粪便之后，连连惊叹。——这是张婷们上岗之初几乎天天都有的场景，３月３日５名大学生掏粪工正式上岗后，各路媒体蜂拥而至。面对媒体，善良的张婷们只有认真一一面对。
 

　　城肥二处，这个第一眼看上去可能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单位随着五名掏粪大学生的上岗被媒体频繁提及，谢华是城肥二处负责人事工作的政务科科长，３月１５日，他告诉《齐鲁周刊》记者，“现在采访的人太多了，小姑娘压力很大，晚上开始失眠了。对媒体采访，我们尽量采取保护主义措施。”
 

　　“给大学生当师傅，以前想都不敢想啊。”卢学章成为张婷的师傅后，有两个变化，一是觉得这工作不像以前那样很没面子，二是时不时地教训孩子：以前别人指着我们的背影讲，念不好书将来就去挑大粪；以后念不到前５名，连挑大粪也都没有资格！
 

　　记者致电山东经济学院，宣传处一位郭姓科长对记者说，“学生已经毕业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等我联系辅导员再给你回复。”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底层上位的“曲线救国”？
 

　　有网友直言不讳：“姐掏的不是粪，是编制。”
 

　　
　　昨天身居象牙塔，今天已默默挑起了粪桶，这对普通民众的思维无疑具有颠覆性的冲击。
 

　　历下区环卫局的一位王姓老掏粪师傅对记者说：“我打死也不信大学生能干好掏粪工，孩子哪儿干过活啊，干这活有体力就行了，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娃有些可惜。”
 

　　环卫部门内部人士介绍，进入体检环节的５名考生面试表现相当不错，不仅答到了要点，口才也相当好，有的考生还曾在大学期间参加过辩论赛。在这５名大学生里，毕业于沈阳建筑大学的王延峰一家三代都是掏粪工，姥爷是家喻户晓的时传祥。另一位邢鸿雁，父亲也是掏粪工，所以他对掏粪工作没有偏见和抵触，并且透露——“越到毕业越现实”。
 

　　对网上的议论，张婷似乎看得比较淡，她说，关于任何一个问题的讨论都是“见仁见智”，“先生存，后发展，先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饭碗，怎么说也不能大学毕业了，还当啃老族吧？”
 

　　不过，有网友直言不讳：“姐掏的不是粪，是编制。”据谢华介绍，五名大学生掏粪工签订合同后，全部为事业编制，月薪２３００元，保险福利齐全，这对刚毕业的大学生而言，无异于“铁饭碗”，据聘用单位称，签订合同，意味着这５名大学生已经成为城肥二处的正式职工，按照合同５年之内不准变动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这５名大学生５年之内必须要做掏粪工。
 

　　２００９年，全国大学毕业生６１０万人，而仅仅４年前，这个数字才仅仅是２８０万。
 

　　３月８日下午，全国政协十一届三次会议分组讨论时，政协委员们热议”大学生掏粪工”现象。“大学生不能当掏粪工是基于一种精英教育的理念。”政协委员陈勉认为，大学生在总人口中的比重越来越高，已经不是精英了。现在各行各业都需要有知识的人。
 

    “我注意到，一些媒体在报道中说，５名大学生掏粪工是从近４００名应聘大学生中脱颖而出的。”政协委员、东南大学洪伟教授说，“干掏粪工最需要的是力气，要能吃苦耐劳，不怕脏臭，文化水平需要考量吗？”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以政治人物或政治焦点事件为其特点的《三联生活周刊》制作了一期精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６０周年的纪念特刊。封面选用了当年国家主席刘少奇接见一名普通掏粪工人时传祥并与其亲切握手合影的照片。
 

　　现在看来，这幅颇为凝重的人物封面不仅与建国６０周年的氛围甚为吻合，而且有着深刻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