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一只鸡蛋”的战争
本刊专访南方科技大学校长——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这句话出自村上春树。如今中国教育界,最像这个鸡蛋的当属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
“希望山东考生填报南科大,在提前批一栏写上南科大的名字。”6月6日,朱清时亲自在山东省博物馆的大讲堂里对着学生家长吆喝,招揽生源。
办一所“出格”的大学有多难?5月29日才获得教育部批准招生,8个省的考生如何在10天内号召起来?坚定的自主招生、教授治校、去行政化,2012年随着教育部的“风向”改变,朱清时会不会妥协?“钱学森之问”还没有交出答卷他的聘期却只剩下了两年半,朱清时和南科大还能“出格”多久?两年半后如果没有朱清时南科大还足彩比分能走多远?近日,本刊记者就此对朱清时进行了专访。
一个理想主义老头的“南科一梦”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这句话出自村上春树。如今中国教育界,最像这个鸡蛋的当属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
“希望山东考生填报南科大,在提前批一栏写上南科大的名字。”6月6日,朱清时亲自在山东省博物馆的大讲堂里对着学生家长吆喝,招揽生源。此时,距离2012年高考不到24小时,朱清时这位66岁的老人算是亲自上阵拉生源的大学校长第一人。
“我叫朱清时,大家也许知道。”上午9点30分,在山东省博物馆大讲堂朱清时落座后自我介绍,面对台下媒体和学生家长,他微笑的面庞显得有些疲倦。
“每天的睡眠多少,完全取决于‘吃多少安眠药’。”朱清时没有对记者掩饰自己的焦虑,而当下的第一焦虑就是招生。
朱清时用《易经》来描述这种焦虑:“《易经》中间有一个卦,叫困卦。我们想做的事情就是改革,但处处都碰壁……所以总的感觉就是困。”
一年过去,招生问题依旧是南方科技大迈不过去的槛。
5月29日南科大才获得教育部批准招生,很多省份志愿已填报完毕,只剩下不多的省份还有招生机会,朱时清选取了广东、四川、河南、福建、湖北、山东、湖南、安徽等8个省作为招生地区。此前,自5月30日起他分别在深圳、成都、郑州、福州做了招生宣讲,武汉宣讲完了马上转道济南,6日在济南宣讲,7日到长沙,8日到合肥……行程2万里,被陪同的南科大同事称为“空中飞人”。
8个省的考生要在10天内号召起来?朱清时自嘲:“一所大学就像一个剧团,谁的戏唱得好,谁就有观众。”
这个自嘲为“剧团”的校长,犹如《楚门的世界》中的演员,随时处在舆论和媒体镜头下,面对记者和家长,他依旧充满激情地宣讲着他的“理想国”之路:瞄准世界一流大学、培养行业领袖和大师、学校自治自主、去行政化、教授治校……招收原始创新竞彩网型思想学生、报考者要具备洞察力、想像力、记忆力、注意力四种素质……
村上春树是这么说的:“鸡蛋这一隐喻到底意味什么?在某种情况下它是简单明了的。轰炸机、坦克、火箭、子弹、机关枪是坚硬的高墙。被其摧毁、烧毁、击穿的非武装平民是鸡蛋。”
朱清时这个“鸡蛋校长”代表的是谁?朱清时不时地强调——代表的是要打破现行制度,重寻大学精神、教育改革——对,就是革命!
只是理想主义的朱清时的“革命”在“世故”的学生家长们眼中难免有些“呆气”,一位学生家长提问:“自主招收中怎么避免腐败和潜规则?怎样避免革命者变成既得利益者?”
朱清时的回答真诚且有些苍白:“我和我的同事都是有理想的人。”
理想,是朱清时的关键词;太过理想,也是朱清时的关键词。
“转正”之后的南科大还能“出格”到几时?
有了教育部批示,有了学籍。在省博物馆听招生报告的山东考生家长显然“热度”高涨了不少:全世界一流学者、1:3的师资队伍、登上《科学》杂志的高关注度“明星学生”……
这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南科大第一批学生中的山东男孩苏刘溢的家长甚至专门等在讲台下面,向朱清时问好并表达谢意。然而,教育部批准是否也意味着南科大的妥协?体现在招生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对于考生的综合成绩,朱清时理想化的比例是高考成绩占40%,平时成绩占30%,自主测试占30%;如今按照教育部的规定,南科大今年的招生不得不采用以高考为基础的综合评价录取模式,即报考该校的学生在全国统一高考后,再参加学校组织的能力测试。高考成绩占60%,高中阶段的平时成绩占10%,南科大组织的能力测试成绩占30%。
对此,《齐鲁周刊》记者询问朱清时的看法,他的回答还是“理想”:“理想和现实总是难免冲突,这是我们实现自己理想的一个过程,南科大还将沿着理想之路一步步实践。”
面对记者采访,朱清时尤其看重“是不是被教育部收编”,但他反复强调:“没有被收编,南科大的改革会继续下去!”
甫一上任时,朱清时就提出了“去行政化”、“教授治校”等,广受关注。但现在,这些改革的理念却遭遇制度障碍,难以推进。为了“去行政化”,他决定利用特区立法权,以现代大学管理思路制定一份《南方科技大学条例》,为学校以“教授治校”运转保驾护航。具体而言,条例中将设计理事会、学术与教育委员会、校务委员会、顾问委员会等机构,明确政府、学校、社会、学生、行政、学术的权界。但实际上,“出资方”南科大理事会始终是第一层管理者,而理事会中有一半人是政府官员。朱清时只能解释:“官员是权威,我们改革之路需要权威确认,官员理事会成员只是为我们的理想保驾护航。”
在接任南科大校长时,朱清时给深圳市领导写信提条件:如果自己主持南科大,学校必须有高度的自主权,学校校长兼书记,首期必须引进多少领军教授等等。出乎他意料的是,深圳领导突击开会,把所有条件都答应了,还得到了深圳市委常委的同意。
尽管如此,买一台电脑都需要经过三层审批,学校理事会也常常和朱清时意见不统一。去年8月,学校好不容易有了第一次理事会,但朱清时和与会理事甚至因校名的英文对不对、校徽制定得是不是太早等问题而纠结,这在朱清时看来没有必要,“何必制造麻烦呢?”
“我已经被纠结得遍体鳞伤。”朱清时说。“鸡蛋”已经不再搞学术,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行政管理上。尽管如此,他也已感觉力不从心。
办一所“出格”的大学有多难?朱清时用自己的“理想之路”展示给我们的是重重困难。而南科大还能“出格”几时?这是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
聘期与继任疑案:没有朱清时的南科大还是不是“南科大”?
南科大更大的危机则来自于团队本身。
2010年6月,来自香港的3名教授因和朱清时“教育理念”不合,特别是反对南科大不鼓励学生参加高考,愤然离去,成为朱清时的难言之痛。
在任何场合,朱清时都是南科大唯一的“代言人”。在外界看来,南科大是朱清时一个人的大学。
“朱校长也非常难,我同情他。”选择淡出南科大的香港教授陈应天说。如果说朱清时是一个战略家,他需要能在战术上和他配合的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齐鲁周刊》记者:“我们每一个部门秘书的工资都要朱校长亲自批,买个什么东西也都要他签字。”
竺可桢曾说:“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对于南方科技大学来说,朱清时就是那个灵魂。
南科大的危机统统依靠着朱清时这个“灵魂人物”一一解决:等不到招生资格,便决定自主招生;如果教育部不认可这些学生,就自发文凭;科研项目、研究课题也不参与层层评审,自己关门做学问……甚至在聘请国际一流学者做师资这个问题上,南科竞彩大靠的依旧是朱清时的人格魅力,亲自挨个打电话邀请。三顾茅庐,用事业感、民族感吸引对方。
如今,朱清时在南科大五年的聘期已过去一半,两年半后朱清时还要连任吗?
朱清时明确对《齐鲁周刊》记者表示:“两年之后我已经68岁了,到了退休年龄,身体也不好。”
然而,从2011年开始,南科大副校长马拉松式的选举,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朱清时本人也坦承自己被没有团队支撑而困扰着。如今,南科大的继任者又成为最大的疑案。
今后,没有朱清时的南科大还是“南科大”吗?没有朱清时这颗固执的“鸡蛋”,南科大还能坚持与“墙壁”碰撞多久?
前进一步是先进,前进两步是先烈,前进三步是前驱——朱清时早在建校初期就说过:“我可以做那个失败者,但南科大会是成功者。”
只是,今后没有了朱清时的南科大,会不会仅仅让中国再多出一座大学而已?
“钱学森”之问如今还没有得到解答。两年半之后,甚至还看不到学生们走向社会,也听不到社会如何肯定南科大的教育。到那时,如果朱清时走了,南科大将会怎样?
朱清时没有回答《齐鲁周刊》记者的这个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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