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八大关
有文人在的地方,必有把酒言欢、畅谈今古的风流。杨振声、闻一多、梁实秋、沈从文、洪深、老舍、曹禺……要么留下传说,要么留下佳作,甚至还成就了自己的爱情,从而成为青岛一道现代文化的亮丽风景,更赋予八大关说不尽的风流。
梁实秋: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
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至50年代,旅居青岛的文人数量之多,仅次于北京和上海。就像季节转换时期的候鸟一样,他们纷纷远离栖居已久的地方,去寻找新的栖身之地。
在这次文人大迁徙过程中,青岛作为旅游胜地、新崛起的现代城市,吸引了一些学者、作家的注目,他们就像久已飞倦的大雁,适时收到主政国立青岛大学的杨振声的邀请,落脚于这座美丽的琴岛,于休憩之余希望得到意外的收获。
定居青岛的几年间,他们恰恰赶上了八大关的主要建设时期,在诞生之初就为之注入了风流底色。这无疑是青岛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
穿着长衫、手执文明杖的诗人、学者闻一多,庄重地出现在了国立青岛大学的讲堂上,一路风尘而又正苦于没有名分的沈从文也来了,梁实秋、洪深、陈梦家、方令儒、冯至等等,先后来到青岛,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虽然在1932年,闻一多成为学生们攻击的对象,最后选择了离开,但是仅仅因为这一点,就抹掉他们在青岛的乐趣,那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闻一多,是“酒中八仙”之一。
关于饮酒,梁实秋曾专门写了一篇文章。
“我在青岛居住的时候,那地方背山面海,风景如绘,在很多人心目中是最理想的卜居之所,惟一缺憾是很少文化背景……看山观海,久了也会腻烦,于是呼朋聚饮,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
后来,他们干脆提了酒菜,来到八大关附近的海岸上畅饮。梁实秋、杨振声、赵太侔、闻一多、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加上女诗人方令孺,正好八位酒仙。
1931年,胡适到青岛造访梁实秋等人。饮酒是必不可少的,当日在酒席上,胡适言语很少,不时扶一扶黑框眼镜,看着梁实秋等人谈古论今,猜拳行酒,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酒中豪杰当数梁实秋,他真正发挥了他的酒场英雄的特点。曾扬言“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在席间侃侃而谈的梁实秋,与沉默寡言的胡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时逗得其他7位捧腹大笑。
不料几日后,梁实秋就收到了胡适的来信:“看你们喝酒的样子,就知道青岛不宜久居,还是到北京来吧!”后来,梁实秋在文章当中写道:“现在回想当年酗酒,哪里算得是勇,直是狂。”
收到信的梁实秋确实动了离开青岛的念头,不久之后,他就带着在青岛创作的《文艺批评集》及译作《莎士比亚全集》北上了。1932年,闻一多也走了。尽管他们在青岛定居的时间不长,但都对此地产生了深深的记忆,甚至留恋。
斯人已逝,不知道今天的人们徜徉在八大关的林下、海岸上时,是否还能在海风中依稀听到往日“酒中八仙”的唱和。
沈从文:徐志摩和张兆和,一悲一喜
沈从文留在青岛的故事实在太多。
1931年暑假过后,应杨振声的邀请,沈从文来到青岛大学文学院任讲师,讲授中国小说史和高级作文课程。而第一堂课,他就“可爱”了。
沈从文生性腼腆,第一次登上讲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呆了10分钟,才径自念起讲稿来,仅10分钟便讲完了原先准备讲一个多小时的内容,然后望着大家,再也无话可说,最后在黑板上写道:“今天第一次登台,人很多,我害怕。”学生为他的“可爱”大笑不已。
除了教学之外,还有三件事情对他来讲是刻骨铭心的:创作、奔丧、求婚。
正当“酒中八仙”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沈从文却漫步在青岛的海滩上。他从不参与这类聚会,除了自卑之外(沈从文非科班出身,为非著名教授),他那不喜欢热闹的性格也是重要原因。
沈从文对于“酒中八仙”的排斥甚至到了反感的程度,他以此为素材创作了小说《八骏图》,对小说中的甲乙丙丁等教授的生活予以讽刺,显然是现实的影射。因为这篇小说,沈从文可能得罪了闻一多,闻一多在西南联合大学时,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1931年11月21日下午,沈从文和青岛大学文学院的几个同事,正在校长杨振声家中喝茶聊天,忽然,接到北平的一个急电,带来一个晴空霹雳,11月19日徐志摩乘飞机因大雾在济南开山不幸遇难。
沈从文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就在11月13日,他还曾与这位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浪漫诗人通信,谈及近期的创作计划。然而,事情发生了。次日,沈从文赶往济南,料理了空难事宜之后,带着伤感又回到了青岛。
之后的另一件事情,把一度陷入悲伤的沈从文拉了出来。这缘于一个女子,张兆和。
沈从文虽然腼腆,却是个十足的性情中人。自从在上海见到学生张兆和之后,他就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情书攻略”。1932年,沈从文终于在青岛收获了自己盼望已久的爱情。
1932年7月,张兆和从上海中国公学毕业回到了苏州。那年暑假,沈从文决定亲自来苏州看望张兆和,并向张家提亲。沈带了一大包礼物,是英译精装本俄国小说,有托尔斯泰、陀思妥也夫斯基和屠格涅夫等作家的著作。
到了苏州,沈从文去拜访张家,然而,张兆和不在家中,沈从文留下了纸条,怅然而去。在去张家求访未果的情况下,沈从文回到了旅馆。正在思绪烦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两声轻轻的叩门声,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他苦苦等待的张兆和。原来,沈从文从张家离开后不久,张兆和就回到了家。在二姐张允和的劝说下,张兆和来到了旅馆回访沈从文。
七天后,沈从文离开了苏州,返回青岛。沈从文写信给张允和,托她征询张父对这桩婚事的意见。之后,张允和发了一份电报,内容只有一个字:允。
老舍:酒肉穿肠过,创作大丰收
老舍与青岛结缘其实是非常偶然的。
1934年夏天,济南的天气酷热难耐,在汗流浃背、心情烦乱的境遇下,老舍终于完成了他的又一部作品《牛天赐传》,这也是他寓居济南、执教齐鲁大学四年来的最后一部作品。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打算放下教学,做一个“职业作家”,专事写作。
8月19日,老舍在朋友的邀请下前往上海,想去考察一下环境,“试试职业作家的味儿”,但是,上海完全不是老舍想像中的样子。
当老舍满怀失落地回到济南时,迫于生计,他接受了国立山东大学文学院的聘请,于1934年9月离开济南,来青岛就任山东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本打算去上海的老舍就这样选择了青岛,从此与青岛结下了不解之缘,开始了一段新的生命历程,迎来了他创作生涯中的第一个高峰。
台湾作家台静农住在恒山路,和老舍离得不远,两人常常相约去不远的平度路“茂荣丰”小酒馆喝酒。两人都喜欢那种当地风味独特的“苦老酒”,也就是即墨老酒,一般要温热了喝,所以老舍会说“我们来个煮酒论英雄”。老舍喝得高兴时,还会来上几段京剧。
顺路回家,老舍常常会买一些豆腐干、花生豆之类,没事就喝上一杯。有新酒馆开张,老舍总是会约上朋友去,掏钱自然是他本人,别人是挣不过的。当时老舍是教授,工资300块,台静农是讲师,自然拿的少。那时一块钱就可以买一袋面粉。老舍抽的烟是大英烟草公司生产的“粉包”,那是当时的高档烟。
台静农还记得离老舍家不远的平原路上新开张一个小店“北平炖羊肉”,老舍约他去品尝,在路上他故意走在后面,欣赏老舍身上穿着的皮大褂。
1935夏,学校放了暑假,许多作家朋友相聚青岛避暑。老舍的好客是被大家公认的,家里的客人经常是来往不断。洪深、王统照、臧克家、吴伯箫、赵少侯、孟超、赵太侔、丁山、游国恩、王亚平、杨振声、萧涤非等人都是他的座上客。
在和朋友闲聊的过程中,大家都觉得聚在一起应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能把这段美好的时光白白浪费了。这时,老舍提议办一个短期文学刊物,把避暑期间大家想说的话都记录下来,一则可以直抒心中块垒,二则可以留作以后的纪念。
他的提议马上得到了洪深、王统照、臧克家等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他们给刊物起名为《避暑录话》。用他们的话说:“‘避暑’不是乘凉,而是‘避国民党老爷们的炎威’。”过了没几天,《避暑录话》的第一期便随《民报》印出来了。
不过这些还并非他在青岛的最大收获。1936年,老舍递交了辞呈,专心当起了作家。在一次闲聊中,朋友给他讲了一个洋车夫的遭遇:好不容易买了一辆车,没几天就因家中遇难又卖掉了,后来又买又卖,三起三落,最后还是受穷。老舍听了以后,非常感慨,说:“这颇可以写一篇小说。”
这就是后来的《骆驼祥子》,他的重头戏,“就好比谭叫天唱《定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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