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主页 > 新闻 > 封面故事 >

大旱山东

2011-01-07 22:26 《齐鲁周刊》/ 吴永强 /

  受降水持续偏少和冬天气温略高影响,自去年9月份至今,山东省持续干旱,干旱程度已达到50年一遇概率标准,如果今后一段时期仍无有效降水,山东极有可能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干旱。


  作为一个十年九旱的省份,山东旱灾几成常态,给我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几乎每年都会有关于干旱的记录。这一次发生在冬季的罕见旱灾和以往相比有什么不同?水利欠账早已不是一朝一夕,在旱灾面前,我们是缺乏应有的常识,还是缺少战胜它的勇气?

 


 


  然而我们经常会陷入悖论,我们不再仅仅信奉“人定胜天”,水利也并非越多越好,当我们在毁灭自然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自己也就大祸临头。似乎应该在“人定胜天”和“天人合一”之间,换一种思维来反思水利欠账,如此,我们或许会找到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生存之道。

一个山民与水有关的生存成本


  “这点儿雪,还不够给人挠痒痒。”1月3日一大早,临沂部分地区突降小雪。零星的雪花飘了不到半小时,太阳一出,空中、地上雪花皆无踪影。蒙阴县茶棚村的李自山走出家门,到麦地查看旱情,“往年这时候早就下了几场大雪了,现在太反常了。肯定会减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要是早点儿下的话损失可能会小点儿。”


  李自山告诉记者,先前还有人用自家的抽水机从附近的汶河里抽水浇地,“但是这几天冷,不太适合浇地,只能让麦苗就这么旱着。”李自山随手从地里拔起了几株麦苗,指着根部告诉记者,“要是还不下雪下雨,麦子过不了冬就会死光。根都已干瘪了,再这么旱下去,叶子变黄就很快了。”


  从蒙阴县到平邑县,从德州到淄博,几天来,干旱成为记者走访过程中听到最多的话题。由于持续干旱,空气中缺乏足够的水分,土地失墒严重。“柴火不是干,而是已经酥了。”李自山说。


  1月3日中午,记者跟随外出打工的李秀堂来到他的老家:平邑县流峪镇上水崖村,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村子正好处于此次干旱的重灾区——临沂市费县、蒙阴、平邑等地山区。


  李秀堂所在的上水崖村在半山腰上,分为三个大队,有600多口人,分别散落在一条小溪的两侧,人均半亩山地,多种地瓜、花生、金银花等作物。半山腰的村庄本来吃水就困难一些,但因为从去年到今年3个多月没下雨,显得格外干燥。


  几年前村里就安上了自来水,从山顶引水进村,输送到各家各户,但一遇干旱山上就没水了,喝水便显得尤为困难。现在冬天因为山泉水减少,再加上河水结冰,进不了村子,全村大部分人开始到山下挑水。


  自来水供给不稳定,有些村民索性自己打井,但由于地势高,有时候打很深也见不到水。“有的人打三眼井都打不出水来,40米没打出来,继续打,到了50米还不出水,白花了2000多元钱。”李秀堂告诉记者,“有的人打出水来了,抽了两桶就没了。我没敢打井,打不出水来也得花钱。”


  记者跟随李秀堂的妻子去离家几百米远的老龙潭挑水,虽然不远,上下几个土坡,挑着两个几十公斤重的水桶走回来,她还是累得有些气喘。“从去年10月份开始,天天如此,早已经习惯了。”


  李秀堂的妻子平均每天要到村边的老龙潭至少挑两次水,“这还只是人吃的,不算洗衣服用水,养羊的话得四五趟。”


  平邑县是中国最大的金银花产地,大都分布在这个县的南部山区。李秀堂告诉记者,他的地里一年能收入400多斤花生米,几百斤地瓜干,这两项收入大概四五千元。每家每户在地头、坝边栽有金银花,去年李秀堂共采了200多斤金银花,按照六七十元钱一斤,这一项收入一万多元,再加上外出打工收入,一年下来,李秀堂和妻子共有将近3万元的收入。


  “山顶的很多金银花都旱死了,肯定减产。”由于是山区,水利设施兴修困难,村民大都靠天吃饭,浇地只能到山下挑水。遇上像现在这样的大旱,只能听天由命。
  
 

两代人的“干旱观”,粮食还那么重要吗?


  记者从气象部门了解到,自去年9月23日以来,山东大部分地区已有100多天无有效降水,累计平均降雨量仅为9毫米,比常年同期偏少86%,干旱最严重的临沂市降水量仅为5.8毫米,较常年同期偏少94%,且均为无效降水,降水量为1952年临沂市有降水资料以来同期最小,重现期为128年一遇。目前为止,全省已有338座小型水库干涸,平原区地下水平均埋深5.42米,比9月1日下降了0.43米。临沂、菏泽、枣庄、济宁、日照五市已达严重干旱等级。


  “总计先后有5608万亩农田受旱,其中已浇灌2850万亩,目前仍有2758万亩冬小麦受旱,约占全省小麦播种面积的51%,其中重旱406万亩。”山东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杨振东介绍说。


  据水文部门分析,目前山东全省干旱程度已达到50年一遇概率标准。受干旱影响,全省目前仍有24万人临时性饮水困难。如果今后一段时期仍无有效降水,全省极有可能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干旱。


  对于干旱,有两种不同的态度,“我整天为这几亩小麦发愁,但儿子却对我说就是小麦全旱死了又怎么样?也卖不了几个钱。”李自山向记者分析,小麦种植的成本很高,一亩至少需要315元,扣掉国家补贴80元,实际需要225元,也就能卖七八百元,“儿子在县城打工,一天就赚100多元,请一天假回来浇地换回的小麦,能多卖100元钱吗?”


  “现在的山东大旱不同于云南大旱,我们这里冬天向来降水很少,不过现在冬天降水更少,但由于去年夏天降水很多,所以沟渠里大多都有水,只是气象学意义上的干旱罢了。”一位水利专家分析。


  由于是冬天,农作物大规模种植尚未开始,干旱对农业的影响不是很明显。“要是再没有有效降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让人担心。”该水利专家说。


  事实上,类似溪河断流,小型水库、山塘干涸,工程蓄水不足,山区老百姓需到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挑水做饭,城区实行限时供水,紧急调动消防车给居民送水等“景观”,这些年来一直就没有消停过。2006年,发生在西南重庆等地的“百年不遇”特大干旱,2009年集中发生在河南、安徽、山东等小麦主产省份的罕见春旱,以及去年春天的西南特大干旱,至今让人记忆犹新,惊愕不已。


  
不仅仅只是水利欠账:以前注意的是水对人的伤害,现在要注意人对水的伤害


  每一次特大干旱过后,权威部门均得出这样的教训:水利设施有欠账,无法保证缺水地区人畜用水和生产用水。有资料显示,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农田水利一直处于“吃老本”的状态。


  1月3日,在从蒙阴到平邑的40多公里路途中,每隔几公里记者就会看到一座引水渠。引水渠大都用青石垒成,从水源地到几里之外的山坡,落差会有几米到十几米,高大的引水渠显得很是壮观。

 

  据记者调查,这些大大小小的引水渠几乎全都是改革开放前修建,现在多已不再使用,有的甚至废弃,成为孩子们游戏的场所。“早已经不是集体农业了,不再集体浇地,哪个村还用这个?”一位路人告诉记者,村民大都使用各自的抽水机浇地,或者干脆靠天吃饭。


  上世纪80年代后,水利建设被忽视,一部分建好的水库和灌溉系统,由于缺乏管理与资金投入而荒废。市场化改革后,水利设施承包者短期逐利行为严重,大多将水利设施改作他途,一旦碰到干旱,则无能为力。


  “水利欠账太多,要出大问题。”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陈锡文反复强调这一观点。去年12月21日至22日举行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2011年农业农村工作的总体要求是:大兴水利强基础,狠抓生产保供给,力促增收惠民生,着眼统筹添活力。即将于今年2月份出台的2011年中央一号文件,侧重点将放在强化农田水利建设方面。


  前水利部长钱正英在晚年作出反思:“我过去主持水利部工作,犯了一个错误,没有认识到首先需要保证河流的生态与环境需水;只研究开发水源,而不注意提高用水的效率与效益。这个错误的源头在我。”


  钱正英的反思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认识过去的思路,仅仅只是反思水利欠账,是否会陷入一种误区?


  同样是前水利部长的汪恕诚也表达了和钱正英相似的观点:“原来特别注意水资源的开发利用,现在特别注意水的开发和保护,以前注意的是水对人的伤害,现在要注意人对水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