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账单——过年方法论
这已经是一个惯例:每一次过传统节日,有传统文化情结的人便要忧伤一次——现代商业文明似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吞噬着传统,割裂我们和传统相连的脐带。
这已经是司空见惯:每到春节的时候,年轻的打工一族们便要背负上沉重的春节账单——辛苦工作一整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春节仿佛变成了一个吸金怪兽,在考验我们的仪式感与亲情力量的同时,也在考验着我们的钱包。
然而回家过年的力量是强大的,实际上,无论传统文化、人的精神乃至你的钱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作为中国文化集大成者的春节,始终是中国人遵循的一个美好的传统,一个敬畏的习俗,一个心灵的归宿。
春节对如今的中国人的意义可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流,他们在平时流动的方向可以是不一样的。他们在现代化面前,可能会失去统一的传统的方向感。但是,也正像海纳百川一样,支流再多最终也得殊途同归流到大海。
这正如我们看到的节日景观:那些持不同价值观、生活在不同社会层面上的被贴上不同标签的人们,到岁末时,也必然会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完成这一场内涵复杂的仪式。
一个家庭的春节账单史
年货还没采购完,53岁的张娟已经感到后背直冒冷汗:“现在买一套小孩衣服,就够早年一家人过上好几个奢侈年。”她清晰地记得,上世纪70年代,50元钱足够他们一家五口过上一个富庶热闹的春节,那时,她和两个姐姐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在张娟的记忆里,上世纪70年代的物质还相对贫乏,计划经济,即便有钱也买不到太多的东西。那时张娟的父母都是单位的科级干部,父母月收入加起来有170多元。按照当时的收入标准,两个科级干部家庭月收入大都可以达到170元-180元左右,一个干部和一个工人组成的家庭月收入大约在120元-130元左右,两个工人组成的家庭月收入则在70元-80元左右。
1972年的春节到来之前,张娟的母亲花21元钱买回几块布料0.5元/尺 ,给张娟和两个姐姐各做了一套新衣服,还花9元钱给姊妹仨各买了双新鞋,这是全家当年春节最大一笔开支。张娟说,她依稀记得那时猪肉大约0.9元/斤,过年时张娟父亲拎回家2斤猪肉让她们三姐妹非常兴奋,父亲还花10元钱买了鞭炮、拜年串门的糕点,当时油盐酱醋都计划供应可不计消费。
那年张娟一家五口花费47元过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富庶年。这47元,相当于当年双职工家庭的过半收入,而多数家庭如果节省点花,30元钱足可以将春节过得有声有色。
2001年,张娟47岁,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公公已过世,张娟和丈夫的月收入合计已达1500元,算上婆婆的退休金共有1600多元,这一年春节,张娟掏出了655元过年费用。海鲜:30元;猪肉:25元;牛肉:10元;鸡蛋:10元;面粉:35元;糕点:15元;糖果:15元;蔬菜:10元;烧鸡:20元;火腿、腊肠:15元;水果、花生、瓜子:30元;调味品:10元;儿子同学聚会:30元;全家人新衣服:300元;串门拜年压岁钱等100元。共计655元。“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收入的家庭来说,花这些钱过年占去了我们家庭收入的一半左右。”张娟说,全家人平时节省,就盼过个好年,所以那些花费也并没有令她强烈地感受到压力。但近几年来,过年已经让她有点不堪重负,尤其是儿子的过年账单,更是看得她触目惊心。
2011年,张娟和丈夫早已退休,婆婆年事已高,她和丈夫、婆婆的退休工资加起来每月有2200多元。儿子、媳妇月收入6000元左右,媳妇家在佳木斯,每年过完除夕两人要回佳木斯看老人。张娟说,她只要买好肉菜、海鲜,再给老人买件新衣服,给小孙子准备点压岁钱就行。去年过年买菜、鱼、肉、海鲜、糖果、糕点等花费300多元,三个老人买衣服花费500多元,礼花100多元,小孙子的压岁钱600元,合计1500元。
说起儿子的过年花费,张娟颇感无奈:“两个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只有6000元,算上年终奖也不超过8000元,过个年就能花掉6500元。但看看儿子的账本发现他确实也没有乱花钱。”张娟说,儿子和媳妇都是月光族,尤其是小孙子出生后,两人手里更加没有积蓄。为了让儿子过年别太紧张,儿子媳妇给她的钱她都找机会又塞了回去,孙子过年的新衣服也都是她买,过年这个月在儿子、媳妇开工资前,她还会再贴补儿子、媳妇1000-2000元。细算算,去年过年张娟实质性支出有3000多元,比2001年过年支出多了4.8倍。即将到来的龙年春节,张娟预计儿子过年的费用还会比去年高。
“回家过一趟年,两三平米的房子没影了”
张娟不上网,她不知道对春节成本过高的抱怨已在网上沸沸扬扬。
一个名为“光风霁月”的网民将自己龙年的春节账单预算发到了网上,小两口给双方父母各2000元,共给亲戚家的孩子1200元,给爷爷500元,准备年货花费2000元,往返路费1500元。他说,没有1万元钱春节是过不了关的,而一万元是他平时好几个月的辛苦才能挣来的钱。
这些以80后为生力军的发帖人,在他们惯常的缜密细致的行为方式和与人分享的心态支持下,为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们,提供了一系列详细的民间消费标本,其中有许多数据背后,暗含着社会发展的趋势和方向。解析这些小小的社会细胞,可以看出我们社会DNA的健康指标。
有媒体对这一现象进行了调查,得出一个有趣的现象,即在晒出的众多过年清单中,为父母和长辈送礼物或送红包的钱,所占的比例已非常高。这至少可以反映出当年某些人所担心的“以80后为主体的独生子女们心目中只有自己没有别人,成为惟我独尊的自私者”的论断,并没有完全成为现实。多数过年清单中,给爸爸妈妈这一项开销所占比例的上涨趋势,可以显示出已经进入“而立之年”的80后们,已开始明白亲情的宝贵和反哺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可喜的趋势,有媒体甚至从中品味出了“感恩”的意味,并惊呼:春节正在成为感恩节。当然,这之中,也不乏某些父母对孩子过高的期待所暗示出的攀比,让孝敬成为一种负担的问题。
除了孝敬父母和长辈,网友们晒的过年清单中,还可以轻易发现,旅费是最大的开销,飞机票汽车票火车票,仍然是过年最大的一笔开销。这之中,还不包含那些为买到各式各样的票而付出的时间或别的成本。对于许多人来说,交通问题仍然是春节面临的主要问题,它成为隔在许多人亲情和温暖之间的一座说大不大、说小却决不小的“山”。
除此之外,餐费、礼品、压岁钱,这“老三样儿”,仍然是过年清单中最大的款项,并由此催生出一个新的名词———“年清族”,这一族比“月光族”稍好的,是他们用光自己的钱,是以“年”为单位。从网友们晒出的清单中可以看出,很多人过年的消费用度,基本是自己两到三个月的收入,而这个数字,与节前许多人晒出的年终奖数目是暗合的。有网友甚至惊呼,回家过一趟年,两三平米的房子又没影了。这也许是许多“恐归族”最终放弃回家而选择在异乡的孤独中过年的重要原因。
一份份过年清单,晒的并不是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喜怒哀乐,也是人们对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人们最盼望的和最恐惧的,都藏在那些小小的“达·芬奇密码”里。
年的解构与力量
沉重的背负以及越来越淡的年味让原本中国人最快乐的节日变得面目模糊、内涵不明。
商业的利器刺乱了国民心态,各种人群的价值观进入再调整期。在城市迅速变幻的季候里,各种风潮中人被打上了时代标签,有很多人被认为是非主流,甚至被打入异类。他们在金属感的严重窒息的城市空间里,用自己的目光打量出一个不同的世界,他们和主流社会都在刻意地互相角力和相互排斥。
于是,这些人哪怕在过年也提不起精神,与过年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站在时代的分界线上,一边,是渐去渐远的传统的美好,一边是晃晃悠悠的未来的影象。似乎难有一种权威的力量可以说服他们。他们,是记者采访到的少有的不参加和不举行年的仪式的人。
而他们之外,春节,也让更多贴着标签的人,在此刻变得柔弱起来。当记者打电话挨个问那些平日里在公众视野里不羁的人如何过年时,他们一个比一个回答得干脆:回家过年。
年把他们打回了原形。年以传统文化该有的气势把各色人等卷进了回家的旅途。于是,朋客、新新人类、波波族等等们,收拾起平时的锐气和倔强,以与现代文明有巨大落差的心态和姿态,回到家里,贴窗花,包饺子,收获或付出压岁钱。
也许,只有年才有这样的能力了。
可惜的是,这种能力在城市里已寻找不到根基,反而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有年味。这证明了一个观点:城市化和工业化是反传统的,而无序的市场化更可能会让传统文化四分五裂。
今日中国的现实是:越是经济发达的城市,传统文化的力量越是减弱。以至于作家冯骥才说:传统文化已经到了要打120急救电话的时候了。
拯救传统文化的声音,成了每到春节就要掀起的一场节日内涵辩论会。而这种声音在现代化的排山倒海的浪潮里显得温暖但无奈。
一些人开始怀念起与城市隔绝的乡村,在那里仍然有淳朴的民风,依然有正统而朴素的民俗。当春节的爆竹次第拉开花红柳绿的节日庆典时,当红男绿女走村串户欢天喜地地抖擞出对春节的膜拜和图腾后,当一切纷扰在此刻而且惟有此刻抛到脑后时,他们的繁文缛节是虔诚的,他们的欢乐是纯粹的,他们过的,才是城市人记忆深处的红色中国年。
与此同时,一些草根歌手被城市人发掘出来,经常为城市人献歌。他们的声音,成了工业化的城市里最为原生态的粮食般朴素的声音。
这或许也是旭日阳刚、西单女孩们能够登上去年春晚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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